全冠清身为九袋长老,却自进会场便一言不发,负手站在台角,自然更不会上前去与三长老说话。此时似乎察觉到了游坦之不安的目光,侧首向身后瞟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显是“少安毋躁”的意思。
而在此刻,宋陈吴三长老也觉不能再沉默下去。三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前次有这感觉,他三人是心知肚明;然而今夜,自身却反成了局中之人,四顾茫茫,不知何处罗网将落。
这似曾相识之处,乃是唤作杏子林之变!
宋长老眯起双眼,向角落中的全冠清看去,却见一尊金刚力士像的巨大黑影正落在他身上,将身形面目尽数隐没;但随即看到他身侧台下的情形,登时一惊:众弟子中,独有这边一字排开的百余人目光炯炯,全无迷惑之色,人人紧握手中棍棒,筋肉贲张,绷得满弓也似;腰间破衣坟起,竟藏了不知什么兵器;似乎早便知将有变故,只在等那人一声令下而已。
三长老同时认出,这百余人一个不少,俱是全冠清原大智分舵属下的亲信弟子,不由得脸上微微变色,隐隐只觉目下局势只怕已难掌控,但终不能不试上一试。三人眼光一交,暗暗点了点头,宋长老跨步上前,朗声喝道:“全长老!”
全冠清倒背双手,慢步自阴影中走出,应道:“宋长老,唤我何事?”
宋长老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愈觉得不妙,索性直接问道:“你可知传功长老现下何在!”
全冠清抬眼向天,道:“问得好!传功长老迟迟不来,在下也正想知道。只不过……宋长老,本帮和传功长老最要好的非你莫属,怎地今日倒问起旁人来了?”
他这语气大是无礼,吴长风头一个便忍不住,大声道:“全冠清,你这话什么意思!”
全冠清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哼哼,只是世上常有先发制人、欲盖弥彰的事情,在下不得不防!”
这话说得愈加明白,竟是直指宋长老有暗算之行。三长老一愣,随即心中大怒,才要回口,猛地有一名五袋弟子撒开双腿,飞也似地从场外跑了进来,一路挥舞着手中竹棒,大喊道:“长老!长老!大事不好!”
三长老急忙抢到台前,齐声问道:“出了何事!”
那弟子拜倒台下,气喘吁吁,抬手指着身后道:“禀长老,我们分舵的弟兄刚才在西边树林中巡视,发现了……发现了传功长老的尸体!”
轰地一声,三长老一起失色,众弟子相顾大惊,顾不得帮中严规,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不过片刻,果见数名弟子抬着尸首匆匆而入,吴长风又惊又痛,率先跃下台子,抢上前一把便掀开了蒙在尸身上的芦席。八袋大弟子们举起火把,也纷纷随着宋、陈两人围拢上来,定睛查看。
全冠清却不慌不忙,举步拾级,一蹬蹬走下石台,立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
这时吴长风早将尸首查看一遍,火光下但见传功长老脸色未变,显然死去不久,脸上还留着一副僵硬的惊骇之色,似乎死前曾遇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故;而正面自胸至腹,并无伤痕。吴长风心中焦躁,伸手抱起尸体,便将之翻转过来。
尸身一转,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所有人的目光,充满了震撼、慌张、不可置信,刹那间齐齐射向了宋长老的身上。
尸身背部衣衫破碎,清清楚楚印着两排铁锏的印痕,入肉数寸,深可及骨,便是传功长老的致命之伤,而这伤痕的走向手法,帮中人物哪个不识?分明是宋长老借以成名的杀手锏“白虹贯日”一式!
惊呼过后,万籁俱寂,宋长老只觉头脑中猛一晕眩,呆了一呆,急忙蹲身抚着尸体,细细看去,却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满头冷汗——这伤势的力道、手法,无一不是和自己出手一般无二,假如此时换了自己在陈、吴两人的位子上看过来,也必定要斩钉截铁地说一句:这便是宋长老的“白虹贯日”!
只听静寂中全冠清的声音冷冷响起,道:“难怪!难怪!难怪宋长老方才不说别话,却先要来问我传功长老何在。果然姜是老的辣!”
宋长老虽有所料,但听他这般公然指斥,还是忍不住怒火上冲,气得险些晕去,猛起身喝道:“全冠清!”吴长风一把扶住了他,也大声道:“不错!宋长老怎会做这等事!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
吴长风直肠直肚,这时想给宋长老辩白,却正给全冠清抓住了话柄,立时冷笑道:“说得好!凭据?传功长老尸身在此,还要什么凭据?我知道吴长老是爱朋友的好汉子,但是非当前,如此徇私,不怕为这里上千弟子所笑么?”
吴长风不由气结。宋长老知自己落入对方圈套,不敢轻忽,强自定神道:“全冠清,不必咄咄逼人,你来看:传功长老脸色未变,身亡必在两个时辰以内。而我自日落起便在帮中议事,吴、陈两位长老,连同八代弟子们尽皆在旁,试问我要去杀人,难道竟有□□化影的本事?江湖中藏龙卧虎,亦难保有人会得我独门绝技,谁能断言!宋某在这里对天发誓,若传功兄弟为我所害,叫我受九刀穿身之苦,万劫不复!”
九刀穿身,乃是丐帮处置罪人最重的刑罚,众弟子听宋长老以此立誓,原本犹疑不决的人又多信了几成。吴长风道:“宋长老的为人,咱们大伙儿都清楚,他怎会来害自家兄弟?只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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