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左臂仍轻轻揽着阿紫,右手疾抬,向背后十八骑一挥。这燕云十八骑士皆是他南院府中顶儿尖儿的好手,更随他一路征战漠北,武功默契,早不需言。一见萧峰手势,人人手按长刀,身不离鞍,足下踹蹬,十八匹骏马倏然原地兜转,已排成了雁行之阵。马头所向,正是适才丐帮阵势动摇之处。
萧峰的眼光,却缓缓向上千群雄扫视了过去。
只见丐帮群中,一痕碧光,正是紧握在全冠清之手的打狗棒。棒影之侧,不见宋长老、传功长老身影,只余吴长风满面涨红,陈孤雁默然侧首,自始至终,都未向萧峰投上一眼。独有打狗棒后一双眼睛笔直迎视过来,全冠清眼中光芒,竟比他手中法杖还更青得骇人。
萧峰胸中冰火交迸,右手拳头猛握得喀然一响,亦不再多看,目光转处,已自见到了人群中的大理段氏诸人,刹时胸中一酸,又是一喜,朗声道:“大理段王爷,令爱千金在此,你好好的管教吧!”携着阿紫的手,走到段正淳身前,轻轻地将她一推。
段正淳父子或惊或喜,还来不及与他叙话,人丛中却已有人忍耐不住,放声大叫:“姓乔的!聚贤庄上你杀了我师兄,血仇未报,今日和你这恶贼拼了。”
自萧峰上山,群雄震动,本都在一片不安的沉寂之中。这声喊便似一星燎原,刹那间万众汹涌,呼喝声兵刃出鞘声响成一片,有的骂萧峰杀了他的儿子,有的骂他杀了自己父亲。有些粗鲁急仇之辈已是口出污言,叫骂得异常凶狠毒辣,恨不能立时便一拥而上,将萧峰乱刀分尸。
全冠清始终一言不发地直盯着萧峰,嘴角痉挛般抽动了数次,直至此时,方渐渐上扬,扭成了一个微笑,忽然高声断喝道:“众位英雄,家仇当报,国仇更加当雪!你们可知,萧峰这厮已坐了辽狗的南院大王之位?那狗皇帝亲授兵符,许他南院扫北,辽国兵权,已半落此人之手。今日若放他生下少室山,只怕我大宋亡国无日了!”
——当世之中,尚有何人,竟亲见他萧峰的所经所遇,王爵兵权,宣之于众,说词下得这般不失毫厘?
此话一出,更无可逆,群雄叫喊之声震彻云霄,声势愈盛,胆气愈壮。满山沸然声中,丐帮众弟子四顾失色,呆了好一刻,终究也一个接着一个,随着吴陈二长老,呛啷啷都抽出了兵刃。
全冠清嘴角笑意,这才染上了眼底,转过头去,笑吟吟看向了呆在一边的游坦之。
而玄慈方丈默然听着,花白须眉不住抖动,终于合掌当胸,长叹一声:“阿弥——陀佛!”佛号朗朗,竟自压过了那片叫骂喧声,一字字肃然道:“萧施主,你今日既到少室山上,恩仇因果,必有偿还。但我玄苦师弟圆寂时曾道,宿因所种,皆为业报,放下屠刀,自然回头是岸,倘若执迷不悟,亦不过徒然自苦。玄慈忝为少林掌门,不能无视师门大仇,却亦不能随众滥施杀孽,有误了玄苦师弟身后境界。你——且好自为之!”
众僧但听得玄苦圆寂之言,不由震动,一齐合十,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声音沉痛肃穆,显是为方丈之言所感,便不愿加入这一场形同杀戮的群殴之中了。
萧峰抬眼向玄慈方丈望去,见他也正目注自己,神色哀然端严,目光之中,竟隐隐还有一丝酸痛之意。他虽不知这位高僧何以竟会对己回护,但思及恩师,亦是胸口大震,叉手当胸,遥遥只向玄慈施了一礼;一回身单臂扬处,大氅当风掷去,双目如电,直视向了叫喊不休的万千群豪。
萧峰此来中原,并非无备。燕云十八骑座下,皆是千里挑一的快马良驹,但此时万众汹涌,若自己凭战马之威硬冲而出,未始不能全身而退,那十八人却必至死伤惨重。眼见群雄嚣嚣,胸中热血上涌,暗道:今日我一十九人来,便须一十九人去!当下吸一口气,便待要凭一己之力力压群雄,争得这一线突围之机。
群雄见萧峰随行不过十八骑,虽少林方丈不愿趁人之危,但丐帮却已决意一拼,近千弟子加上这里各路英雄,要围攻他一十九骑契丹人马,就算他真有通天之能,也决计难出重围。然见萧峰这么回身一站,一十八骑身后拱卫,战马风中萧萧嘶鸣,凛然竟如天降,不由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俱是一窒。人人皆知,就算战到最后必能诛敌,但在萧峰手下,头前数十百人殊无幸理,一时之间,叫骂声倏而低沉,竟是谁,也不敢率先上前作此一战。
——当世之中,又敢有何人,当面此时,一搦萧峰之威?
猛听一声清啸,白衣振袂,越众而出,朗声说道:“萧峰!你以契丹英雄,视我中原豪杰有如无物,在下今日但愿为中原一领高招,得尽微力,纵死犹荣。”
群雄俱震,霎时间喝彩之声,响彻四野。
这一人,唯有姑苏慕容复!
一言出口,万籁俱消。萧峰心中,从未曾有的这一个“疑”字,此时此刻,亦已不须了。
慕容复猛觉萧峰两道目光直视过来。此刻他两人之间,遥遥不下数十丈之距,这眼光却如咫尺之地铁水乍迸、赤流狂飙,明明只是无形无质之物,竟将面上生生烫得一痛。瞬息间,下意识地微微侧头,便想避开这双烫得骇人的眼睛。然也便是这一瞬之刻,一侧头时,眼角忽瞥见那边数千丐帮弟子,并全冠清手中青幽幽一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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