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娘转身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了他。只看我孩儿和你公子乃是金兰兄弟的份上,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么高的地位,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别去难为他。”
萧远山听她说到“金兰兄弟”四字,重重哼了一声,眼底光芒倏然便是一沉。这一瞬的眼色,萧峰看得清楚,却正是当日土兀剌河畔他相护慕容复之时,曾在蒙面的父亲眼中看到的冷光!刹那间心头大震,不及思索,一步踏上,已横身拦在了父亲和叶二娘之间,回头道:“爹爹……”
然而这一回身,他正见到萧远山眼角唇边带着一丝极残忍、又极是得意的笑容,在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上看来,触目惊心,直是狰狞得近乎扭曲。却不知当日心心念念报仇雪恨,连阿朱一片深情也无法化消,终铸大恨的自己,脸上是否也是这般扭曲的模样?一念及此,中心如焚,一句话未曾出口,竟是窒在了当场。
忽听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
虚竹愣了愣,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众僧群豪齐声大哗,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来?
玄慈在万众喧声中缓缓开口,声音容色,仍安祥一如平时道:“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江湖上的声名武功,心下自必安慰。我儿便在身边,我和他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倒在地,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玄慈柔声道:“二娘,恶业既已作下,反悔隐瞒,都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哭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摇了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铸成大错,当年害了你一家三口,如今又害了众家英雄的性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了。”忽然长叹一声,提高声音,朗朗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契丹武士将要大举南下,夺取少林绝学,这一个天大谎言,酿成的无数大错今日就在眼前,难道你……还不曾丝毫内疚于中吗?”
萧峰大震,他在杏子林听闻当年往事之时,心中原道:“那带头大哥虽害了无辜性命,却是他关心大宋江山与武学典籍安危,全力以赴,倒也无可厚非。”然而后来义父母、师父接连惨死,自己大冤难申,大仇无门,又在雁门关外眼见父亲遗书被人凿得干干净净,怒火狂冲,曾道:“这个他妈的‘带头大哥’,哼,我要杀他全家,自老至少,鸡犬不留!”实是认定了这带头大哥一手所为,湮灭真相,这沉冤血仇,不杀他又是何人!
然而直到今日,却忽听玄慈说出这一段话来,原来一切祸因,竟出在一个“假”字上,不由萧峰不惊。目光横处,只见父亲面上神情冷峻,全无震动,唯有眼光之中,又现出了那一股如困兽、如饿狼,如疯如狂的凶狠怨毒之色。
“你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不忠不孝,如何对得起你家祖宗!”
“你与他兄弟相称?”
“兄弟相称!”
陡然恍似狂风呼号,父亲的责骂一句句便在耳边,竟比那日千军万马的杀声更加滔天震地。只见得父亲的眼光,玄慈的眼光,连同漫山遍野上千双眼光一齐投去,目光所注,正是那眼中含笑的灰衣僧!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道:“好眼光,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也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燕子坞众人同时“啊”地一声惊呼,只听慕容复低低失声叫道:“……爹爹!”
众人听了这一声叫,已知此人确然便是那逝世多年的燕子坞之主、慕容复之父,方才段正淳言道他墓中无人,此时亲见,然则他果然是假死埋名,却如何竟连亲生儿子也不知晓?
却见慕容博缓缓扫视当场,眼见萧氏父子目光直射在身,神色间却丝毫不动,只向着玄慈点了点头,洒然自若,便如老友间日常招呼一般,道:“别来经年,风采见识还是一如往昔,真是令老夫佩服了,方丈……刘兄!”
玄生等都是一愣,暗道这慕容博与方丈师兄的交情竟然这等深厚。玄慈方丈少年入寺,与众僧已做了数十年的师兄弟,朝夕相处,却也无人知道,他俗家原来姓刘。
当时中原,除赵姓乃是国姓外,便属张王刘李四姓之人最多,遍及天下,原是再平常不过的姓氏。然玄慈听了这声称呼,不知怎地,突然间脸色剧变,又一声叹息,声音颤抖,尽是惨伤之意,道:“这段尘缘,老衲一念未能了断,却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慕容老施主,你……唉,你直到如今,仍是执迷如此,不能了悟么?”
慕容博并不答话,仰天一声长笑,忽然纵身而起,疾向山上窜去。萧远山一言不发,身形暴起,跟着拔步便追。他二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群雄环立之下,只一晃眼,两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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