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有人到的比主事人还晚。
来人斜倚在一头雪花白鹿的背上,支肘阖眼似未睡醒,满头乌发用银丝白练在脑后一束,发梢被半空微风吹得翻飞如舞。
人能御剑腾空不稀奇,可兽能踏风而来又岂是寻常之兽?必是非精即怪不可。但看那鹿角轻绕长幔,四蹄生云,浑身皮毛一尘不染,这不是传说中的仙鹿又是什么?
堂中在座无不是仙道中人,寻常见了妖兽多少都会心生戒备,此刻却无一人按剑。
仙鹿载人将及祠堂,鹿背上躺靠着的年轻人才缓缓坐起,如转身下床那般足尖轻点地面。等他人在地上站稳当了,身后仙鹿也消失无踪,化做了一枚光点,绕空一圈,最后依附在他腰间一支白玉长笛上,变作一块玉牌。
陆晨霜听到堂中有个极小的声音问:“他是谁啊?”
一人压低了声音答道:“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九天白鹿笛’吧?那他应当是栖霞派的楚世青了。”
旁人或许不认得这位,陆晨霜却认得。
两年前他忘了是接了张哪里的誓文,原本想派他三师弟去除患吧,可谁知道他三师弟真是个有种的,不管陆晨霜平时怎么危言恐吓,说山下多少妖邪凶险,臭小子也大着胆子跑出去了。待抓到这臭小子怎么惩罚那都是后话,当下由只好陆晨霜亲自走一趟。
到了誓文所诉之地,陆晨霜路过灾处便想着先去查看一圈,心中好有些数。谁知甫一近山,他忽觉威压加身,所御马匹更是僵硬倒地,七窍流血。
以往都是陆晨霜先察觉妖气,后再靠近,那妖气才渐渐足以伤人,他也好拿捏着分寸知道把马拴在哪儿妥当。可这回他还未察觉何处有妖气,这妖气便能伤了马,真是件怪事。
事出反常,陆晨霜欲召流光,才发现自己四肢如坠玄铁,寸步难行。
既已不慎入了迷阵,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立刻运功强行突破。但那日那处的迷阵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如一张活结活扣的无形之网,他挣扎得越用力,网就束缚得越紧。
陆晨霜一破再破,把自己弄得苦不堪言,折腾半晌才终于破了迷阵,立即毫不恋战,退身出山。
及至山外,他便遇到了眼前这位年轻修士,也是刚刚从山里飞身退出来的,形容狼狈。
当时这人年纪比现在更小,身形也清瘦几分,面无血色,紧咬着牙关,手握白玉笛抖个不停,连另一只手压在腕上也止不住寒战,胸口起伏剧烈地倒吸凉气。陆晨霜看他不像坏人,猜他或许是应誓文而来的同道,想先进山查看灾处,却不料着了迷阵。
敢孤身入山,可见是有些胆色的,陆晨霜有心结识,便上前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派弟子?”
“两……”这人似乎经脉受损,口齿不清,“两……”
陆晨霜也曾身受重伤,他知道经脉受损时非要开口说话是件多么难受的事,有时真比再挨一剑还痛苦。他方才见这人还能站住,以为他只受了点轻伤,这才问话的,却没想到他竟伤得这般严重,若不是有些功力在身,恐怕下场便和他的马一样了。
陆晨霜心有歉意,便代他说了后半段:“阁下可是两仪门的兄弟?”
谁知这人毫不领情,看都没看陆晨霜一眼,断续又道:“两峰雾绕花尽开,水天接处……凤凰来,苍茫浩瀚无一物,栖霞卧云……居……居东海,栖霞山派,楚世青是也。”
“……”陆晨霜忽然有些庆幸,多亏他师父没教他们在外面如何介绍师门,否则以昆仑心法的气劲和力道,经脉受损再说这么些话,“暴毙”释义中便又多了一种死法。
“原来是丁掌门的高徒。”陆晨霜客气道,“这山中……”
“山中有异!小小妖兽怎么可能破我蒹葭困柳阵?你去山门守着,叫人先别进来。”楚世青死盯着刚才退出来的地方,心有不甘盘腿坐地,“待我恢复功力,非收拾了这小妖不可!”
陆晨霜:“……”
他刚才破的那阵是……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他啊!
他左右看了看,山外一点布阵的痕迹也没有——叫这楚世青尽管到处去打听打听,谁在布阵之前不是先在附近插个牌子、贴个符,警示路人?要不就是安排好人手掠阵、护法?
什么痕迹都不留下,那可不就是陷阱、迷阵了么?难道有人中了陷阱迷阵还会先喊一声问问“是不是抓错人了”,再开始尝试突破?
楚世青虽不服气,盘地坐着谁也拉不走,但阵一被破,布阵之人受的伤可不是能那么快恢复的。陆晨霜考虑到两派交往,昧着良心将真相压了下来,提着流光,趁夜去把山中作祟的小妖咔嚓,匆匆了事。
这件事天知地知陆晨霜知,楚世青不知。他这一回去养伤,陆晨霜便两年再没见过他。
事后想起来,陆晨霜宽慰自己,此事哪怕重来一次也没有第二条路了,因为那真是他第一次见识九天白鹿笛布出的蒹葭困柳阵,认不出来不能怪他。谁叫这楚世青平时不多看看除魔卫道录呢?竟连他和他的流光剑也没认出来。
当时若这小子好歹地认出流光,大喊一声“自己人”,陆晨霜也不至于硬是直接把整个阵给破了。
相较之下,看来邵北常翻除魔卫道录的习惯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当然,要是别一字一句都当着他的面重复出来,还盯得人那么不自在就更好了。
后来陆晨霜又听说了几次关于这楚世青的消息,看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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