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一笔旧账,若是这位前辈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或是那蛇妖日后复来寻仇,前辈的师兄弟们就可从这纪要中找出罪魁祸首。而陆晨霜未曾想到的是,仅过了几日,那位前辈另起一行,伤感记道:“修缮西北门柱,一十七两,数月例银,肉包打狗。”
没写起因,也没写后来,不知为何起争端,亦不知蛇妖使的是何兵器,陆晨霜又读一遍,目光落在“身法奇快”与“修缮西北门柱”几字上。
撞断了几日便找人来修缮妥当,可见此事应当不足以流传出山,前辈与陆晨霜□□一门心法,能教前辈评断“身法奇快”的,对陆晨霜来说自然也有同感,而能知此事又有同样身法,这不就是当日岭南侵占贺家庄灵脉的那只妖么?
这家伙既然活了这么多年,又岂会连个能安身修行的小小灵脉也找不到?
若不是它混得太惨,有没有可能是它也被人镇压了多年,最近才得脱樊笼?而曾困住它后来又失效的,会不会亦是宋衍河的法阵?
一想起宋衍河,陆晨霜就避无可避地想到邵北。那双半掩在袖袍之下的手似乎从来都攥着拳,即便偶尔开怀抚掌,短暂之后很快又恢复如常。
……想捏着他的手指,替他一根根抻开。
求知求证的心思驱使着陆晨霜继续打开左右的几卷竹简,希望从中探寻更多关于蛇妖的记载,而面对那一卷卷有些难以辨认的字迹,他脑中却又一片糊涂。显然,有另一件事此刻更为牵动他的心思。
那是白泥弯的月下,邵北唇色苍白,腕口淌着鲜血,一脸坚毅地说道:即便除不了,也不能由着它作恶,我愿与它同归于尽。
一道白虹自休剑谷飒然飞出。
翌日清晨,小九在天欲雪庭中碰到了小师叔。
小九乖巧恭敬地上前请安:“师叔早。”
小师叔满面愁容:“不早不早,你可见你大师兄了?”
小九睁大眼:“今日还没见着呢,怎么啦?”
“我做了一个梦,”小师叔忧心忡忡,“梦里你大师兄隔着老远朝我磕头,说今日起便要下山游方除妖,山中一切事务转托给我,还说他将钱袋放在什么屋中了。”
小九听了噘噘嘴,心道师父不在家,这些事情本不就是该你这个当师叔的操操心嘛!凭什么总叫我大师兄劳碌?但他怎敢以下犯上?就顺着宽慰道:“师叔莫要担心,大师兄下山从来都是骑马的不是?我方才路过马厩,没见里面的马匹变少呀!”
小师叔拍拍胸口:“也是也是。走,随我一道去你大师兄房中看看有没有钱袋。”
陆晨霜的房间空荡清寂,迎门的桌面上空无一物,别说钱袋了,铜子儿都没一个。
小师叔欣慰:“还好是个梦,我就知道你大师兄不可能突然离山。他能去哪?他没地方可去嘛!”
无量山峰笼在一片云烟袅袅之中,近观可见奇景秀丽,花木葱荣,风含芬芳,“天下第一派”真的得建在此地才能当之无愧。陆晨霜来一趟便已摸熟了门,直接纵剑落到了归林殿里,想着哪怕主人不在家他今日也不走了,大不了搬个凳子坐在梧桐底下等那人回来。
殿后“唰——唰——”声传来,似海水退潮,又似拖拽重物。陆晨霜最擅悄无声息地轻步站到别人背后,往常抓捣蛋包一抓一个准儿。他踱到殿后转角处,朝出声处歪头一瞧。
邵北脱去了外袍,连绣澜沧水波纹的长衫也没穿,只着一身中衣,袖口、裤脚皆卷起,且用扎绳勒住,正在全力以赴地洗刷一匹马。
从马背到马肚,一刷子刷了下来,清水变成了浊浆,他别过脸换口气,又从旁端起一瓢凉水浇下去。畜生舒坦得直哼哼,身上的骚臭味却随热乎气腾了起来,熏得邵北直皱鼻子,一脸生不如死的委屈。
陆晨霜:“……”
不是宁死也要保住他师父的清誉吗?不是无量山的活儿都指望他一个人干吗?怎么有空在这儿亲自刷马?
陆晨霜轻咳了一声。
方才许是被那马味熏昏头了,这一听到有人咳嗽,邵北反应迅速望向那处,看清了来人却像没看懂似的呆了呆:“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一词深得陆晨霜心意,使得一个不请自来、翻墙而入的人腰板挺直了几分。当然,若是能去掉那个“怎么”,就更好了。
“这是做什么。”陆晨霜带剑款步走了过去,刚一走近,迎面有风吹来,他立时头晕眼花。
需知马没沾水时的味道和沾过水的味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在心里双手扶住自己,连声安慰道这也是“饱经风霜”的一部分,才稳住了身形。
看毛色与蹄子就知道,邵北刷的那匹马绝非什么汗血名驹,而且脾气有点不好,见来人打断了它的沐浴,鼻子使劲哼哼,一听就是个打呼噜声音大的。
“哦,它是……也没做什么,就是洗洗它。”邵北这才缓过神,弓腰在旁边一桶干净的水里洗了把手,袖子抹掉额上的汗,边解扎绳边道,“那天我受了伤,它驮着我回来,也是有些缘分,不是么?我若是牵到马厩假手于人,只怕于心不安。”
陆晨霜惊讶于邵北的区别待遇——马是驮着他回来了不假,可他能站在这儿难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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