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霜倒想听听他想起了些什么事:“你若想说,那便说罢。”
邵北望了一眼桌上,沉吟片刻:“我是看到这粥,想起来我师父了。陆大侠介意我说吗?”
陆晨霜坐得岿然不动,却在心里一拍大腿——这邵北,真是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
听他师父的事迹,于旁人来说许是如聆圣听仙闻,于陆晨霜来说可不比吃糠咽菜好上多少!
话既已出口,他只得认了:“宋仙人飞升乃天命所归,昔日他暂居凡尘俗世的那些经历,若能得闻一二是在下的荣幸,愿受其教。”
邵北苦笑:“这话说得,真……当年封剑之事全然因我而起,我师父身为一派掌门,在众弟子门生面前只能秉公处理,否则废弃山规,将来难以服众。我知道陆大侠仍心存芥蒂,你要怪只管怪我,与我师父无干。”
邵北不说,陆晨霜自己心里明白,当年他确是明知山规还御剑逃走的,人家并没罚错他。他道:“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得宋仙人亲自指点?只怕后来人想请宋仙人指教还求之不得。那件事我早已不放心上,谁也不怪。”
邵北:“当真?”
陆晨霜:“……”难道还要他当场朝无量山方向叩首谢恩不成?
他咬牙蒙了良心,说道:“当真!”
邵北:“我却怪我自己。”
陆晨霜:“……”
“我三岁失恃,四岁失怙,五六岁时遇一场兵乱,祖母走投无路之际将我放在河中一块浮木上。自那时起,这世间再无我一个亲人,也忘了故乡是在何方。我顺流而下,不知所往,一路上寄居在树洞、石缝之中,亲见了流民折骨为炊,易子而食。我原以为自己有朝一日终将难逃此劫,于是拼命朝没有人的地方躲藏,直到那年,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的,竟顺着河流误闯进了无量结界内。”邵北低语道,“师父带我上山那日,他找来了一套师兄的旧衣服给我换上,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坐在桌旁吃饭。”
说到身世,陆晨霜也曾想过,自己应当亦是个孤儿,否则不可能好端端地被陶重寒在山里捡到。如果他还能记起自己的经历,会比邵北更惨也说不定,可谁叫他不记得了呢?大概唯有不记得过去的人方能像初生于天地之间一般,力量无穷,无惧无畏,而记得太多的人大约就是邵北这个样子了。
眉心的愁云,看起来似乎就快要下一场凉得扎心的秋雨。
“我不会用筷,也不敢动碗,看着桌上的东西想吃极了,可总不免想起见过许多人为了一点食物拼命,打得头破血流的情景。”邵北道,“我师父见了,便叫人把饭菜端到他的房间。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他让我不要做声,随后从屏风后拿出一罐糖来,拨到我的粥里一点。”
陆晨霜:“……真想不到宋仙人这样会和孩子相处,我曾听人说他不愿收年幼的弟子。”
“那都是别人心中所想,口中所言。我师父他并非‘不愿’收弟子,而是总认为自己还未做到尽善尽美,故而‘不敢’妄自收徒。”邵北放轻了声音,悄悄说道,“糖也并不是为特意我准备的,是我师父自己爱吃,陆大侠能想到么?”
“什么?”陆晨霜猝不及防听说这等惊天秘闻,眼前一时间闪过数名争相辟谷的当世高手模样,“宋仙人飞升之前不是辟谷了么?”
“外人见到的他,并非真正的他,只是他身居其位不得不为。有人传言,无量心法练到最高重先是‘食气’,再是‘不食’,传得煞有其事,可我阅读典籍至今都不知这一说法出自何处。我师父当时想着反正外人不可能修我派心法修至第十重,那随外人说去便罢了。”邵北轻声说道,“糖也是,他担心此事被人知道了拿去做文章,于门派威严有损,所以除了我和师叔之外无人知晓。我师父他看似冰冷无情,教条刻板,可我曾听掌门师叔谈起,当年我师祖仙逝时,师父跪地七天七夜,用双手挖出一丈见方的深坑,伤心得竟连佩剑落入冢内都一无所知,直至师祖入土数日后才发现。从那之后,他便再无佩剑。别人当他是剑法臻至化境所以目中无人,故意把剑葬于土中,其实他只是不愿再佩别的剑,心中唯有师祖授他的那一把。”
听到这儿,陆晨霜不禁有疑:宋衍河若果真如邵北所言,分明情丝不比任何一个人少,那又怎能飞升的?
邵北:“我在非人居住之地住得多了,初入门派时睡床极不适应,师父夜里便坐在我床边,将手心覆盖在我额头之上定我心神,第二日我醒来时他仍坐在床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自那日起,师父叫我练剑,我便练剑,他叫我习字,我便习字,他去南涧山壁之上的岩洞中闭关,我便守在南涧水边,若有一只鸟儿经过他闭关的岩洞停住,我就爬上去将它赶走。我打定了主意,他要守护什么,我这一世便也守护什么,直到……”
陆晨霜头一回听到这么一个宋衍河,比说书的戏说演义还出奇,他正听得聚精会神,见邵北话说一半突然噤了声,便代他说了:“嗯?直到宋仙人飞升?”
邵北望了他一眼,又是那副恹恹的模样,像不情愿似的“嗯”了一声。
这么接连起来看,邵北所言未必没有可能,或许是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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