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澜便只好不再推脱,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凑过来。但崔道之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伸手到盘子里去,径直就着自己举起来的姿势颇怪异的筷子,咬了被崔道之咬过的那块点心。
“……是甜的啊。”
舒澜面上却是坦荡,咬碎了就咽下去,有些狐疑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崔道之放下筷子,手肘撑着桌案低下头去,扑哧一声促狭地笑起来:“我知道你喜欢,骗你吃的。”
说完,竟还把碟子往这边推了推,又起身去翻那两本被拿来当借口的书。
“这是上次那一本的补遗……前朝尹中书的集子?”舒澜翻过书名站起来,说下去的时候却是什么别的都忘了,连刚才那些拘谨都消个干净,眼睛也跟着亮了,“尹氏获罪的时候这本书的全本还没刻完,只有几份抄本在宫里,之后又成了禁书,许久没见过全本了——令君这一本?”
“不是全本我拿来做什么?”崔道之调笑着答道,“他当时声名之盛,如今也只有你或许能比之四五,但那也不过四五分的文才,剩下那六分庙堂上的谋断,只有日后才知道了。”
他看了舒澜一眼,又自己笑了一笑:“尹氏少年名重,前朝三百余年无人可及,可惜不得善终。他的诗文传世极多却都不是本人自己编订的,笔记也因为未曾公开而成了孤本……你不及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舒澜应了一声,看着书页发了一会呆,忽然心有所动,闭了闭眼。
崔道之见他出神出得专注,等了许久也不闻一声,终于忍不住叫他的字:“仲泓?”
舒澜被叫得一个激灵,先赶忙答应了,后又转了个身,对他说道:“崔令君要是还有什么,可以一并交代给我去做。”
“那都不急,以后我找着书了再说。”崔道之没多想,倒当真给他找起了差事,“我实在懒得这样写字……过一阵是陛下的生辰,你替我作份贺表如何?”
“那崔令君可要快些找了。”舒澜低声道。
“怎么讲?”
崔道之这时才有些奇怪起来。
只听舒澜忽然端起一副公事的口吻:“等开春那一阵忙过去,下官就要上表自请外任了。”
崔道之的手漫无目的地在白猫身上摸了一把,像是愣住也像是没听清地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我不想在京中久留了,之前在临州也有些历练,到了地方去,定然不至于误事。”
舒澜回答的语气平平淡淡。
第三十章 怜我秋斋梦蝴蝶
崔道之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勉强把口吻捋顺了,问道:“为什么?”
舒澜没作声。崔道之一直等着他,他不仅没说话,还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问。
“京中的事你都做完了吗,就自请外任?”崔道之震惊过后跟着开始生气,“我——”
他说到这里,到底没把后半句说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慢慢说道:“你……只管自请,我倒是看你能不能外任。”
“就是因为崔令君这样……我才要外任的。”
舒澜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对着窗外。
这一回轮到崔道之沉默了。他抿了抿唇,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好像热血在心口轰然一声炸开。伶牙俐齿他从来不缺,但如果要真心实意地答一句,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如今做事常常神思不属,再这样只怕会出纰漏。崔令君放我出去,就只当是——”
“只当是垂怜?”崔道之打断他,“我当初委以重任的时候,可不知道你会来向我乞怜。”
舒澜深深叹了一口气。
“崔令君既然不肯应许我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令君不记得杨凤钧是怎样对陛下说‘放我走吧’了吗?”
崔道之乍然抬眼看向舒澜,看到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大梦一场……就许我醒了罢。”
大梦一场么?
崔道之当此时也不能免俗地回看自己的生平:他运气不坏,年纪轻轻风云际会,成就的功名大概不至于辱没先祖;虽然没有子嗣,但他不是长子,传宗接代自有兄长和侄辈,也可以算得勉强无愧。
而至于孤衾冷枕,守夜寂寥云云……
他在心里暗笑了一声,也觉得是自己矫揉造作。
他要得多,随意买或者求来的美人都看不上眼,顶好要有情分的,要知心可人、不同俗流的;等真的遇上个什么,偏又要往后躲,觉得人心反复,深情不值一哂,与其日后变心麻烦,不如一早就从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
何况有了先皇的前车之鉴,他甚至经常觉得,殷琦和杨璞,就是青天在上扔给他的现世报。
从前是何等洒脱放纵,如今反而情重愈斟,心境消磨至此,多少鲜衣丽饰都再难遮掩。
而他也终于求仁得仁,等到了舒澜松手的那一天。
但崔道之原本不知道,那一天是要这样艰难的。
“我知道,这样就是辜负了令君提携的本意。但是就算留在京中,我也一样难当重任,不如外任,也算是以国事为重。何况,陛下或许也不大愿意再日日见我……”
“这样说,倒是我毁了你的前程。”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良久这么答道。
“不算,这是我甘愿的。”
舒澜亲手把温柔都顺着寒暑填进他心中的缝隙,如今又要亲手一点一点拿回去,送给他的时候是绵绵密密的温软,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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