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如此份上,让人只觉寒颤。
若说连清是他难以跨过的坎,那这层身份便是跨不过去的坎,是永永远远都跨不过去的。
前几日若说还能自欺欺人一番,如今左幸不惜暴露的危险自个儿找上了门,那便是摆在了眼前的事情了。
加之之前连太后那一番警示,一时之间宋楠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浑身得不上劲。
“左大人……”宋楠楚索性也‘噗通’一下跪在了左幸面前,“歌景此生不求荣华富贵了,更不求皇位。大人,也请放过歌景罢。”
他是真的想罢手了,那些个阴谋权数都烟消云散吧,好好过日子怎么就不行了?
左幸身子一僵,抬起头,满含沧桑之感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宋楠楚:“殿下……可是当真?”
他谋划了五六年的计谋,心心念念着,时时刻刻不得不小心翼翼走着每一步棋。如今,却要毁在一个当年的储君的手上?这是何等的憋屈与不甘,若非身临其境之人不能体味其中之心酸。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放弃这样的话委实不对……”宋楠楚磕了一个头,用了狠劲,发出的声音十分的大。想来今日他的头委实委屈,从后脑勺到额头连连受了重创。
“左大人,歌景累了。”宋楠楚伏在地上保持着磕头的模样,“从前恨着怨着方才有了那一口气冲到如今这个地位,但是现如今……”如今他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他只求一世安稳、一方宁静,旁的再也不强求了。
一番透露真情话听到左幸的耳里全然变了样,他狰狞着脸,手动了动,眼睛微微斜着,冷声开口:“现如今殿下只求与那顾氏皇帝相守一生,平安白头,是否?”
宋楠楚的小小心思被长者如此说起,不免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去看左幸。却在接触到左幸的目光的时候僵了一下,想说出口的话也憋了回去,就连红透了的脸都一下子煞白煞白的。
这是怎样的一种延伸?带着冰碴子,带着嘲讽的意味,带着不屑怀疑的意味,带着不满失望怨恨的心情……所有的所有交杂在一起,让宋楠楚像是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凉水,还是在腊月里头被浇的,冰凉冰凉,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殿下若是心怀慈悲,不愿劳民伤财却也罢了。”左幸慢慢站起身。垂眸看着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的宋楠楚,“若是为了一己私心,那殿下学了十几年的礼教修养都去了何处?今儿个,殿下倒是给老臣一个交代,给我李氏王朝一个交代!”
一字一句咄咄逼人,宋楠楚从不曾想到会有一日进入如今这样的境地。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把两边的事情都做个圆满。不曾想,他得到了顾止袁的感情却被自己的人给逼到了绝境。
只是……若是让他放弃顾止袁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左大人,我……”他刚想开口,却又被左幸打断。
“殿下真以为那小皇帝对你说几句情话就是真的了?”左幸冷笑,“那些个所谓的掏心窝子的话,但凡是个宫里头的人谁做不出个样子来?”
宋楠楚咬着下唇,他自然是知道宫里头的险恶的,从小也都明白着:这世间最假的便是帝王口中的情爱。但是,他愿意相信顾止袁。
“两年前,顾氏小儿刚登记做得第一件事便是秘密派人前往江南行刺殿下。”左幸来回走了几下,然后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楠楚,“殿下,那可是一直想要你的命的人,你可还相信他所谓的真心?”
“行……行刺?”宋楠楚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眼珠子都直了。所谓的行刺一事,他比谁都知道的清楚。他知道他有多少次是从那把刀下险些丧命,他更知道他那一年过得是如此的心酸。
那一年里头,白天尚且还好,到了夜晚那才叫折磨人。他起先在小巷子里头险些命丧刀下,后来不从小巷子里走了倒是过了几日平安。再后来,那人直接杀到家里头去了,几次差点成了刀下亡魂。再再后来,最后一次的行刺正巧碰上了沈苑,替他硬生生挨了那一下,也算是险种得胜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能如此锲而不舍追杀他的人就不该是什么平凡得人,合该是个大官。但他万万没想到,却是那个人,那个最不该是的人。
“殿下心中此刻大抵是有了想法了,老臣也不为难殿下了。”左幸上前掺起宋楠楚,“殿下要知道,在这个朝中,除了老臣再无人是殿下可以相信的人。”
“我,我明白了。”宋楠楚点点头,人依旧有些懵。
“三日后,老臣希望听到殿下的回复。”左幸见宋楠楚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头明白那些话是起到作用了,接下来自然是等着水到渠成了的结果了。
对于这件事情,宋楠楚很想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又或者放宽心就当做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可是,当他第六次摔碎了手里头的茶杯,第四次把茶杯里头的茶倒在了衣服上,第九次对着喝干了的杯子喝水……他忽然明白了,也许并不是他不在意,而是真的十分在意。
他不明白,又或许他很明白。
“大人……”管家重新换了个茶杯,终于忍不住开口,“若是有心事别瞒在心里头,说出来吧。”
宋楠楚看了他一眼,管家咽了口口水,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你说得对。”宋楠楚点点头,看着窗外已经月上树梢的时辰了,“明儿个,我就去问问吧,一切,都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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