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伯爵自己也说了,王子、殿下。
对方是一个男人,这一点,他已经清楚了。
无论他再如何美丽动人,无论他穿上裙子的样子比多少公主都来得更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他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是绝不会为对方所迷惑的。
32.
公爵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风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他能闻到在这其中夹杂着清晨的湿气,路边的灌木沾染了露水变得更深的植物腥气,还有一种淡淡的……醇厚而干净的香气。
那是……伊莱恩的味道?
他循着那味道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站在院中枯树下的身影。
那是一幅奇妙的画面。
枯树早在多年前朽坏,树干漆黑如炭,干瘪的树枝朝着天空的各个方向张牙舞爪,姿态极其扭曲,像是被凝固在死神的镰刀降下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做着最后一线的挣扎,死神的阴影却已铺天盖地笼罩了它。偏偏伊莱恩站在这棵树下,那树上诡异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又完全隔离了他。要如何来比拟?像是悬崖上会生长出最珍贵的草药,沼泽边会开出最艳丽的红花,叫人明知危险,却又被紧紧抓住了目光,为之吸引着不自禁去接近。
公爵走了过去。
他的记忆力很好,他记得伊莱恩穿裙子的样子,他没有穿束腰——那东西多半会将人的腰绷紧到畸形的地步。即使如此,伊莱恩的那一把腰肢仍然可谓纤弱,与之相反的是腰后的裙子会高高膨起,形成一道圆满的弧度。那一截腰线在女士们的背影中向来是最为迷人的一个地方,曼妙如花瓶的颈与身,又柔软得宛如花茎托住了繁复的花瓣。是的,正如伊莱恩公主这个人,易碎的瓷器,娇柔的花朵。
如今伊莱恩换上了一身衬衫、长裤、短腿靴,那道腰线间的美景自然无从展现,少年人的身形却清晰地显露了出来,腰带敛出一道紧韧的腰身,靴子贴身裹出一双笔直的小腿,宽大样式的衬衫反而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清瘦挺拔,像一棵正值生长期的橡树,吸收着阳光,又散发出清香。以及那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后颈,从花边袖口滑出的纤细手腕……这一切都仿佛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ròu_tǐ芬芳。
这便是人类。公爵竟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斯提克斯城里没有这样的人类。这样年轻的、青春的、充满生机的,彷佛春天树梢上结出的第一颗樱桃。
公爵直直盯着这颗樱桃,忽然察觉到了某些地方不对劲。
开门的声音伊莱恩应该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
他一路往他的方向走来,碾碎了庭院中不少的杂草,他也没有回头。
于是公爵的心情再度不美妙了起来。
他死死盯住前方的背影,眸中血色一阵翻涌,又逐渐沉淀,凝结成一种更为阴沉浓郁的色彩——伊莱恩又在怕他了。
骗徒!他恶狠狠地想道,他的那些羊排和牛扒算什么?
念头转过,又生出新的迷惑,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连他都忘记了做人的感觉。不然为什么他依旧会在这一件事上感到迷惑:人类的行为为何总是与他们真实的内心相违背?
他一面想着,一面加快了动作,等他同样来到了树下,那人终于肯回过头,弯腰对他行了一礼,“先生,早上好。”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而后等着伊莱恩抬头,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伊莱恩仍然维持着这个动作,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他不敢看他!
公爵再度肯定了这一点,再开口时语气里已掺入冰冷的威胁之意:“抬头。”
伊莱恩愣了愣,顺从地抬起头来。
这次换公爵愣住了。
半晌,伊莱恩捱不住率先移开目光,紧紧捏住食指的指根,语气里竟含了几分哀求的意思:“先生,您可不可以……不要看我了?”
公爵试着将语气放软,但他大概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软到了一个什么程度:“怎么了?”
伊莱恩抿抿唇,又抿了一下,这次微微咬住了:“我……我知道我男装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对不起,这个样子却要和您一起出去……”
公爵一愣,对上他的眸子,发现那琥珀色的眸底闪烁着莹然欲碎的光芒,彷佛星河流淌,又彷佛有人故意将琥珀高举,对准了头顶的太阳。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恶劣念头:想看那双眼睛里凝满了珍珠的样子。
“谁说的?”公爵顿了顿,如实吐露出自己的心声,“你很好看。”
伊莱恩怔了怔,在一瞬间整张脸都红了,不自在地攥住了自己的整只手掌。
他低下头嗫嚅道:“真的……吗?”
公爵回过神来,微微移开目光,低咳了一声,却还是点了头。
就是唇色太淡了些……他看了看对方绯红的脸颊,余光悄悄滑到他的唇角上。
33.
不是沼泽中的红花,更像是淤泥中的睡莲。
这是伊莱恩。
而伊莱恩公主,是瓷器与玫瑰花。
娇柔的鲜花应当放入高贵的花瓶里,妥善安放,小心对待。
所以即使她高贵端丽,与他无关。即使她畏惧他、害怕他,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一个古老的诅咒和契约,他们之间不会产生任何联系。
但现在不同了。
伊莱恩身着白裙的样子不断闪现在眼前,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边缘渐渐模糊,两个形象都淡去,在最终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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