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又谷唇角先落后抬,面上阴晴不定,侧目一扫伍金台,眼神所表,端的怪异难言。
“宋兄,可是有何不对?”
宋又谷闻声一怔,佯笑敷衍道:“无甚,无甚,不过沉思那异教此为何谓。伍兄你且接言,莫要理会在下。”
伍金台轻笑一声,指尖于那页经卷上游走片刻,终是定于一处,轻点两回,沉声再道:“那二人面上,皆有雕青,同江湖所传毫无二致;黥面所书,不似文字,倒似图画,真真诡异至极!在下初时便觉那图案稍显熟悉,细辨两日,方查其形其状,同佛经此处,竟是一模一式,分毫不差!”
宋又谷鼻凹积了点点薄汗,口内啧啧两回,暗暗吞唾不迭。其那掌上佛经,字字潜化了一个个黥面教众,凶神恶煞,齿牙张舞着,似要霎时便将宋又谷生吞入腹。
宋又谷长纳口气,急将那页经卷还了伍金台,口唇开阖,半刻后,方得一言,“伍兄,我等这便随你前往钦山,如何?”
当天入夜,二更时分。
宋又谷胥留留同闻人战团团围坐桌旁,低语不迭。
“我于上山途中,暗同那时静候寺外的祥金卫探过,其全无一人留意那伍金台入了寺内。”胥留留轻哼一声,挑眉嗤道:“那一人,心思恁深!怕是其忧心你我籍着金台寺查到那古卷之事,这方暗往寺内灭口,取了方丈性命。”
闻人战一听,眨眉两回,捧腮轻道:“胥姐姐,我瞧着那人长相虽惹人厌,言辞倒算恳切,未露甚奸猾形状。他那样貌,混迹前去礼佛的信众之内,怕是并不打眼,断不能引起金卫关注。”
胥留留摇眉,长吁道:“你年岁尚小,虽已游历江湖,终归识人不多。”边道,边探手往闻人战耳边,捋了捋几根碎发,柔声接道:“这世道,虚与委蛇有之,口蜜腹剑有之;颠倒黑白有之;人面兽心亦有之。正所谓笑里藏刀人不见,恩将仇报空自怨。”
一言方落,胥留留白一眼宋又谷,径自再道:“我料想着,那伍金台暗害方丈,不外二因——一是其不欲我等探知那日方丈拒其出家之由,生怕方丈火眼金睛,早已瞧穿其怨毒心肠;二是其本不想我等得见那佛经古卷。”
胥留留一顿,打眼一瞧身侧二人,掩口再道:“你等当真觉得,范掌门一案,乃是异教作祟?”
“胥姐姐,难不成你觉得……”闻人战立时将手肘往桌面一收,身子朝前一仆,轻声接道:“难不成,派内有人借大欢喜宫之名,掩人耳目,行弑师嫁祸之实?”
“我虽无甚明证,然则,心下隐觉此案同先前那几件恶事不同。”胥留留稍一濡唇,探掌捡了目前茶盅,尚未就唇,已然再道:“先前那些恶事,哪桩哪件不是触目惊心却悄无声息?何曾听闻异教竟也会找寻帮手、安插内应?又何尝见过异教自露行藏,还有教众折在外人手里?再者,你等细思那夜乱云阁……”胥留留一顿,抿唇暗瞧闻人战两回,待见其浅笑示意,这方将眼目逃往别处,径自轻道:“鹿大哥兄弟二人身中奇毒,几要命丧山崩落石之下。其思来想去,全不知异教云何下此毒手。那异教,行事诡异,手段霹雳,即便无根无由,无凭无据,欲要人死便要人死,何尝通过情理?又哪里会留些个‘叛人终当为人所叛’的闲言碎语慨而慷之?”
“胥小姐此话,当日于葡山之上,怎未当着柳兄明言?”
胥留留轻叹口气,徐徐啜尽掌中茶汤,半晌,方道:“初时绝未作此猜想。我也是于金台寺瞧见那本古经,又于方才见了那黥面教徒尸首后,这才敢勾连前后,生此推断。你等细思,老方丈将一圆寂,你我出门便瞧见了伍金台,那般不迟不早,怎得不是旁人,偏生是他?那抬上山来的异教教徒尸首,其上雕青,那般不多不少,偏生就是伍金台手里那页古经一句。如此巧合前后发生,于我这里,可是断断说不过去。”
“还有范掌门丧命那夜,其不允柳兄入内送膳,偏偏教其唤伍金台前往;还有那异教之人,行凶之后偏偏又现身山脚石屋,要害伍金台寡母;还有……”宋又谷身子朝后一仰,仰面开目,折扇轻摇之际,又再叹道:“偏偏伍金台寡母早是失智疯癫,连自己亲儿子也认不清楚!”
闻人战听得胥留留同宋又谷你一言我一语,心下燥烦,探掌将发际薄汗一抹,自顾自言道:“今日过那山脚石屋,我细细端详了一圈。屋虽隘庳,却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那伍金台对其寡母,真可谓千依百顺,无有悖逆。母子言辞动作,舐犊垂心之态,直看得战儿一时心酸,竟还偷落了几滴泪去。”
宋又谷一听,身子朝前一倾,徐徐将折扇冲闻人战摇了两摇,轻声笑道:“那也亏得他母亲不似凤池师太那般聒噪,疯虽疯了,认不得人,却老老实实不跑不闹、不哭不叫。缝补洗涮、清扫炊膳之事,也是一样未曾落下。”
闻人战樱唇一撅,娇声再道:“我瞧着那伍金台同其母说话,连音调亦是不比寻常,温柔轻缓,一句重复个八九回也不厌烦。他阿娘虽说连自己名姓也念不清楚,然则母子连心,我瞧他阿娘心里头倒是明澈的很。”
“我尚见那伍金台跪伏膝下,柔声轻询‘阿娘,你心不心疼儿子?’他那娘亲虽是言不成句,然则,一听伍金台说‘心疼便点点头,不心疼便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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