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我拱手:“婢妾斛律多宝,为木兰骑第什队队正。”
我听说是独孤绍的手下,心内稍安,笑道:“独孤十六今日当值么?她如今人在哪?许久不见,也不知这小娘又到哪里厮混去了。”
斛律多宝只是摇头:“不知。”
我见她不说,越觉此事严重,抬眼去看郑博,他亦是六神无主,倒是斛律多宝看我们惶恐,取了一副双陆棋来,我想事已至此,恐慌无益,便邀郑博投棋,玩不上几局,忽然又有谒者来传话:“太后召驸马。”
郑博已是衣衫透湿,望我一眼,战战兢兢地道:“二娘?”
我丢了棋道:“既是阿娘相召,二郎就好好地去罢。”想起李晟与他同为“二郎”,便觉心中一叹,起身替他整了整素服衣衫,低声嘱咐道:“无论如何,听阿娘的话总没错的。”
他懵懵懂懂地看我,被几个内侍拥着跌跌撞撞地出去,斛律多宝等他出去,方看我:“妾寻几人陪公主下棋?”
我心念一动,笑道:“独孤十六不在,崔二总在罢?你叫她来陪我。”
斛律多宝看我一眼,退了出去,须臾便见崔明德穿着素色窄袖,带着一个侍儿慢慢过来,我见她便笑:“独孤十六真偏心,我的侍儿都不知遣到哪里去了,你却还能带一人进来。”
崔明德淡淡道:“我不过一人一身,宫中却皆是公主家奴婢,怎么好比?”
我干笑道:“崔二娘说错了,宫中都是天子奴婢,不是我的奴婢。我已非宫中人。”请她坐下,将人都打发得远远的,迫不及待地便问:“今日…怎么了?”
崔明德自己扬声叫人奉了茶,狠饮一口,抬眼皮看我:“怎么回事,你自己不知道么?”
我讷讷道:“可是为何要把我拘在这里?”问完自己便有些省悟——我偏偏在这样时候进宫,母亲不把我拘在这里,难道还要放我在宫中四处走动,到李睿那里说说话,再去韦欢那里聊聊天么?
崔明德见我自己悟了,便不答话,只又喝了一大口茶,宫人们给我上的是清淡的茶叶茶,给她上的却是茶末煮的浓茶汤,这浓茶在如今这年代被视作前世咖啡般的存在,多饮无益,崔明德、韦欢这些世家小娘子素日里都讲究小口啜饮,忽然连喝了两大口,难免惹我疑心,我留神看她,见她今日妆扮也较素日更浓,细细一看,原来是为了遮住眼下乌青。
崔氏早早地便四处押宝,占了十全之策,她自己又不过是个五品执事,无论皇帝是谁,只要不卷入什么大事,总无性命之忧,却不知有什么忧虑事,令她这样一位云淡风轻的人物,都要失眠至妆粉也遮不住的地步?
我握住骰子,随意一扔,举子时心里有了想法,向崔明德促狭一笑:“崔二在担心十六娘?”
崔明德将茶杯放下,随意掷了一子,面无表情地道:“独孤绍随身护卫太后,她的事,便是太后的事,你难道不担心?”
我道:“阿娘是必然无事的。”无论是前世的经验,还是这一世所见,李睿…实在都不是母亲的对手,不知道她何时动手还好,一旦知道,我的心反而像是定下来了一般,唯一放不下的,倒只有韦欢。
想到韦欢,我执棋的手便握紧了些,也饮了一大口茶水,轻声问崔明德:“二娘,你觉得,阿欢…聪明么?”
崔明德斜眼看我:“皇后幼习经书,长而敏齐,鸾仪威质,凤章天资,自然是聪明的。”
我道:“我又不是独孤绍,你不要拿这些话哄我,照你看,若是六郎…之后,阿欢能留在京中么?”
崔明德垂着眼,像是在算棋,又像是在考虑我的话,少顷方问:“她和你说过什么?”
我犹豫片刻,却没说实话:“什么也没说过。”
崔明德深深看我一眼:“其实她说过什么倒也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太后怎么想。”行子数步,又道:“晋阳王有四子,其中一位是先王妃所出。当今陛下只有一子,宫人所出,太子妃所抚育。晋阳王立为太子二十年,天下称德,一朝被废,四海冤之,如今虽然身死,他的儿子,却依旧为世所瞩目。而当今陛下并非嫡长,立太子不过数月,亦无德称,登基以来,任用藩邸私人,大修离宫行在,先父尸骨未寒,便逼杀亲兄,淫通姨姊妹,这样的人的孽生之子,与晋阳王的嫡出之子,孰轻孰重,朝臣们心里自然有数。”
我喉咙发干,哑着嗓子道:“你是说…奉节。”
崔明德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述朝中物议罢了。”
我抿嘴道:“最妙的是,晋阳王与王妃都已身故,其子年幼,毫无依凭,一切行止,全赖祖母和宰臣护持…”
崔明德淡笑道:“是啊,多少人梦寐以求,不过是为天子宰,为皇帝师,若能二者兼得,亦是人臣之极。”
我低了头,许久才道:“别的倒也罢了,韦欣这事…像是没什么凭据。”
崔明德道:“韦玄贞本来升了普州刺史,已将赴任,行不几日却急令召回,改注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若因他是皇后之父,为何先贬后褒?若是因他政绩卓越,他还未到任上,怎知端由?且近来崔氏频携女进宫,迟留多时,已是人所共知,一来二去,难免惹人疑议,有了这样的流言,倒也不稀奇——说到这个,我方才并没提到是谁,二娘却一口叫出韦欣的名字,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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