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少年心性无法磨损,却又担心付钦凤未来走向自己的如今。
她想激情澎湃地支持付钦凤,却又忍不住替对方悲观。
原来易地而处,父母竟然是这种心情吗?
很奇怪,自己分明一步一步走过这条路,可回头望时却不由自主地成为挡路的那一方。
或许自己真的是老了。
付钦凤看曲乐白不回答,又抬头问:“不可以吗?”
曲乐白回过神来,忙说:“这个……随便你吧。”
她不愿意当坏人,但也不是个好人。她不是付钦凤真正的长辈,不愿意承担责任,未来引人责怪,但好在付钦凤已经成年了。
“这个笔名可以给你,但你要承担起相对应的责任。”
“什么责任?”
“当作家不仅仅是写这么简单,还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处理,还有各种各样的人需要交际。这些我不可能替你应付,你要的话,把微博拿过去用吧。唔还有……q.q。”
曲乐白的语气尽可能平静,说话的时候心里却像在滴血。
代笔不是长久之计,哪怕“笔名传承”这个说法稍微好听一点儿,但本质也没有任何改变。她就是和付钦凤联手,欺骗了包括公司和责编在内的所有人。
最初,她将“一笔春”当做一个故事,不愿意狗尾续貂,想给它一个尽可能完美的结局。她诱惑了付钦凤,就应该想到今天,被称赞后不愿意放手的今天。
但她有意识忽略了。
她自己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么?写本身固然是享受,但得到赞誉也是回馈机制里很重要的一环,就好比打游戏是为了爽,但也想要赢。
她知道终有一天,大佬将代表出版社跟自己对峙,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如满足小朋友的梦。最初的最初,谁不是为了一个梦啊。
付钦凤却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每天那么多留言,都是给你的!你这样就想离开,对得起这些人吗?!姐,你为什么只想要逃跑呢?大佬那么喜欢你的文,你就打算把她一股脑塞给我吗?”
“你不愿意跟大佬交流?”曲乐白有些哭笑不得,说:“人不可能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啊。”
“……”
“你不想困在这个壳子里,我就跟大佬说,这本书之后再也不写了。选择权在你,但选择了之后不可以后悔哦。”
“……可你一走了之,对不起你的读者们。你在欺骗他们。”
曲乐白叹了口气,终于打开微博和连载页面。果不其然,几乎所有的评价都是夸赞,欢喜鼓舞,加油打call。
曲乐白将这些证据摊在付钦凤面前,说:“你看啊,这些人都在夸你呢……没人看出来换人了,他们想从一笔春这里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我骗他们了?有人知道吗?没人知道,没有读者跟我有任何直接间接的契约或保证关系,我骗他们什么了?”
曲乐白又说:“根本没人在乎我,读者只在乎文,跟下蛋的母鸡没关系。谁能够写出很棒的文,谁就是一笔春。而现在,一笔春就是你,你就是一笔春。说到底,作者跟读者之间只是交易关系,钱和,此外什么都不存在。至于‘喜欢’和‘被辜负的心意’什么的……连我都认不出来,又凭什么说这些东西存在?凭什么要求我一直在那里?他们很喜欢你,很期待你的啊。”
作家存在的全部基点就是作品本身,当写不出好看的,就什么都不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她又不是没见识过——起手几个章节的评价,不正印证了这句话么?
曲乐白想,也许现在,自己已经对读者失望了。
连带着也对自己失望。
付钦凤却突然爆发,大声说:“真正在乎文的话,真正在乎我的话……为什么不夸夸我?!为什么没人夸夸我……”
付钦凤嘶吼到破音,甚至还有哭腔。她抱着膝盖蹲了下去,肩头耸动,十分悲痛。
曲乐白愣了一会儿,干脆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她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拍着付钦凤的肩膀,柔声说:“不要对读者寄托太多期望呀……你写的只是而已,没人会因为这个爱你呀……写得好才是硬道理,看他们夸文就好,寄托太多的东西会受伤的。”
“我……我没有指望什么,我只希望他们夸夸我的啊,姐,我真的写的好吗?”付钦凤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曲乐白,像是受伤的小豹子。
“我写得不好,不就被抛弃了。你再看看你,你觉得呢?他们只在乎文,不在乎人。”曲乐白轻抚付钦凤的背,手掌沿着脊柱游走,指腹触摸着柔软的身体,仿佛能感受到无限的活力。
哪怕暂时犹豫着,也依然是积极向上的,活力。
“那你呢?你也不在乎我么?”
曲乐白一愣。
付钦凤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沉甸甸的,随时可能落下去。在掉落前的最后一秒,付钦凤伸手抹去眼泪,眼神又变得锃亮,如同出鞘的宝剑。
付钦凤说:“姐,你也并不在乎我,你只在乎这个笔名,想要这篇写完,对不对?”
又被问到哑口无言,曲乐白苦笑,想起付钦凤这些天来问的这些问题,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小看了付钦凤。
小看了心思敏感,又拥有赤子之心的小朋友。
曲乐白没说话,付钦凤却不哭了。她站起来,走到包包附近,翻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曲乐白,说:“这是我写的。”
曲乐白接过来,看见了熟悉的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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