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明川转了回去,从那雕像的眼窝里抠了点泥巴下来,拍在他耳后,他揉着,捻着,轻推慢摩,说道:“我会被人搬去一座公园,一直看着他们。”他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别处:“一直看着你们。”
图春默默喝水,没有响,幕布上忽然出现一对裸露的rǔ_fáng,浑圆饱满,一个小男孩儿落荒而逃。
仇明川大笑,从嘴里拿开香烟,抖落烟灰,说:“还是要热爱生活,你看,生活随时都会给你一对jù_rǔ,美不死你。”
但生活也会随时给你一场死亡。
电影里,男孩儿的母亲死了。
正是哀伤的时候,电影里的人物都好似游魂,工作室里冷得骇人,好像也充斥着死魂灵,桌上的一只手机兀地乱震,乱响。
图春和仇明川说:“你的电话。”
“谁打来的?你看看。”
图春拿起来看:“没有备注。”
仇明川耸了下肩:“那大概是卖楼盘的,不用管,帮我挂了。”
他吃香烟,静静地看了会儿电影,又静静地把捂住脸的男人的脖子造得更细,更脆弱。男人的脖子成了牙签似的一根,好像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住他大脑袋的重量而断裂,所以他不得不用手托住脸,遮住脸。他太丑了,丑得不堪重负。
图春想起来什么了,他问仇明川:“你看过《象人》吗?”
仇明川直笑,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这一次,仇明川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他用沾满灰泥的手接了电话。他不说话,光是听着,喝图春杯子里的水,看着他。他的目光在闪烁,那满溢的傲慢也跟着抖动,若隐若现。图春往杯子里添了些水,仇明川低下头,还是喝水,还是不响。他的手没有放下来了,听了会儿电话,扔下了手机,问图春:“你接下来有事吗?”
“没什么事。”
仇明川空落落地望着地上,继续问:“那你明天要上班吗?”
图春明天正好休假,有空。仇明川笑了,看着他说:“要不要一起去太湖上玩玩?”
图春不解,仇明川也没有多做解释,他从桌子底下拉出个行李包,蛮拆开桌边的那几只纸箱,原来里面全是影碟,他抓出这些影碟往包里塞。
“带去船上看。”仇明川说。
图春更疑惑了:“船?”
仇明川半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对啊,船。”
图春没想到,一个小时后,仇明川真的把他带上了一艘船——一艘停泊在太湖某家游艇俱乐部码头上的豪华游艇。
两人站在栈桥上,仇明川穿着拖鞋,脖子上还挂着围裙,手背上都是泥,他冲图春努努下巴:“进去啊。”
图春抓耳挠腮,茶色的窗玻璃上,映出船舱里几段浮浮沉沉的人影。
“进去啦!”仇明川笑着推着图春上了船,几乎是撵着他进了船舱。
“啊?都有谁啊?我这样进去,不太好吧……”图春还在和仇明川啰嗦,人却已经和船舱里的男女打了照面。
这时,仇明川从他身后跳了出来,介绍道:“我爸,仇老,记得,千万不能叫他老仇,听上去像老干部,像搞政治的,他搞艺术的,讲究人性真善美,讲灵气,政客虚伪,没格调,和他们混为一谈,他听了会生气;我妈,洪色,颜色的色,当然是艺名,其实她真名叫苹苹,苹果的苹,我外公说贱名好养,他以前养过一条狗,也叫苹苹,别和我妈提多罗西·兰格啊,因为‘她只是生在了对的时代’;她边上这个口袋里一定装着三支手机的男的,我妈的助理,行舒,最爱助人为乐,什么忙都能帮,哦,别靠近闻他的胡子,一股子yīn_máo味;贾晋,以前是我们家司机,负责打扫车里的呕吐物,为我妈翻山越岭买脱脂牛奶,腿脚灵活,嘴巴也能干,靠着这两项本领泡到了我姐,现在么,还是每天打扫呕吐物,为了每250毫升少的五十卡路里翻山越岭;我姐么,就是这位敏感的孕妇了,你看她又要掉眼泪了;雪雪阿姨,这里面最可爱的一个人,可惜儿子赌博,还要继续为我们家做牛做马,洗我爸的内裤,每个星期去一次专柜帮我妈提那些她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衣服,皮包,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我们吃一顿鱼子酱,一餐牛扒;二叔,画画画不过我爸,转行开有机农场,养猪比我们所有人都在行,他吃东西精细,精挑细选,男的女的无所谓,只要别过了十七岁,不然你让他多看他们一眼他都觉得折寿。
“我,你已经认得了,你看看,这里每个人都一副想杀了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有多受欢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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