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自有本事,他知道汪直原是向太子效力的。所以连掩饰都不用,就问出这么一段话。汪直擦了擦脖子上的冷汗,站起来颤着嗓子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是……皆是那掌柜可恨,贪心不足。而其他人既然是受害者便当从轻或不予追究。而那些欠债之人也应如数还钱,但利钱可减半或减免。”
“我知道了,”梁煜点点头没有多表态,对在座之人道,“诸位查案多年,对此这些打探消息之人可有看法?”
胡宗毕略一抬手,道:“谭平郡主、寿山伯、荣国府三家皆是京中世家,势力极广。下官认为,那掌柜如此蛮狠,必是依仗了这三家的势。”
汪直说完那段话,并未得什么指示,心中忐忑不敢多话,便只点头不说话。
“可若这三家真是有办法,那谭平郡主为何天天往东宫跑?都快把东宫当自个儿家了,”梁灼撑着下巴嘿嘿笑着,池望在一旁不语。
胡宗毕与汪直对视一眼,心道也是。谭平郡主家中并无人出仕,寿山伯家中情况如何不知。荣国府倒还有些余威,可那也是在军中,管不到这头上来。至于太子殿下的话倒也明朗,意思是莫要牵连世家宗室,叫那掌柜一贯担罪就好。
所以背后那一只大虫是谁,仍旧是不知的。
大理寺少卿李甫皱眉道:“那会不会不是京中的人?”
汪直愣了,直道不可能,“不是京中,那还能有谁?”
李甫望向梁煜,见昭王点头,方开口:“此人初时虽呼冤求饶,但也不过是再行拖字决。近日态度嚣张,想是知道了靠山马上或者已经出现,所以干脆不再做伪装。而观其三家,虽然看似有权有势。可若真有办法,何必日日去银庄打探消息?所以下官认为,那背后的靠山或者说主使在事发之时并不在京中,只在近日才出现。”
听完这段话,昭王殿下才点点头,已然是表态了。
“子观所言极是,”严正也认同这话。于是便开始想近日京中有何官员出入。
然而,最近入京述职的官员极多,又如何能轻易找寻。想来不会有那么笨的人,跑到三司去自露马脚吧。
池望似是想到一种可能。想了又想,终是没有开口。而恭王殿下的面色此时也有些难看,抿着嘴巴不说话。只有陷入了案情的三司官员,还在细细摸索。
李甫道:“不光是放利钱,此案之中还有卖官鬻爵。从殿下给的名录来看,大半之人都是扬州人士。可见此风最为猖獗乃是在扬州周边。”
胡宗毕也点头,“李少卿所言甚是。从这高理一案来看,他们为何就敢强迫高理抵押文书和官印。必是觉得在嘉兴可肆无忌惮,无人可掣肘。”
汪直的声音弱弱的,有气无力,“那,如果,如果是这样。这银庄的根便是在江南了。近日进京的江南系官员……”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独严正素着一张脸,接话道:“只有江宁经略使甄应嘉。”
他话一落,全场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好一会儿,旁边的恭王才幽幽道:“严大人的消息迟了,昨日父皇已有口谕,任命甄应嘉为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只等其船至京州码头,入宫朝圣之时便有旨意下达。”
汪直战战兢兢,胡宗毕满脸不知所措。而严正李甫还有池望,则心中沉重无比。金陵省体仁院总裁……那可是将整个江南都握在手里了!分明就是江南的一个土皇帝!这甄家的圣恩荣宠竟能到如此吗?
而叫人尴尬的是,陛下叫昭王殿下下江南巡查。最后的消息传来也只是捉了一个四品官,没什么水花。众人皆以为他回京之后一番举措,其实是事后补救,好叫永嘉帝以为自己并非无能。如今看来,事情便没有这么简单。
有心查污腐贪弊,却有力无处使。去了江南辛苦一趟,可这么大一个腐败都没有查出来,也不知昭王殿下心中如何作想?在座之人都忍不住去瞧梁煜脸色。
然而梁煜神色如常,不见尴尬恼怒,似乎是早有所料。
汪直忙打圆场,强笑道:“这也不过是吾等猜测罢了,没有实际证据如何当真!”
梁灼在一旁冷笑,满目寒光,“可若是真的,当如何?”
“真,真的,”汪直结巴着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避开恭王的逼视,尴尬地说,“殿下说笑了,不过是猜测,猜测而已。”
不想旁边严正与李甫一下就拆了他的台,二人共同表态:“若此事甄应嘉参与其中。身为皇帝重臣,知法犯法,便是拼了官身也得还天下一个太平公道!”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胡宗毕原没有打算,此时听到这话热血沸腾,立刻也如此表态。汪直欲哭无泪,心道今日便不该来此,分明就是上了一条贼船!只得含含糊糊地说:“若是真有,当该如此。若是真有,的确,的确太不应该……”
但是谁都知道,以甄应嘉的地位是不可能亲身参与其中的。行走官场,当断则断。当初秉来就是被扔出来的一个替子。一个小小商户,他要保便保。若是不愿,江南那么多人,哪个不能继续替他做事。
“汪侍郎所言有理,凡事都要讲证据,”在静默之中,梁煜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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