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皱眉,“你笑什么啊,要不这样能让你来中国圈钱?”
乔思还是笑,“我没圈钱,我爱死厨房了——子安,他们也吃不懂。所以啊,你给他们最贵的,再加点好玩的创意,就够啦。你还要求什么?”
求什么?子安愣住了。是啊,乔思的话虽然欠抽,但也是有道理的。所谓法餐,在这地界儿,也就是吃个新鲜,越是贵的食材,反而越有市场。对中国人来说,里面的文化、记忆和情感,都是隔了千山万水的,很难有共鸣。而米其林评委,也很难理解他的表达。
谁都吃不懂。
子安像是被扔进了了冰窟里,感到了一种被没顶的窒息感。
乔思正在兴头上,忍不住要给自己的手下败将上一课:“我师傅常常跟我说,你要别人懂你,你就要懂自己。做饭也一样,要问自己:我是谁啊?”他嘴角一歪,拍拍子安肩膀:“你说过,你爸爸离家出走之后,你就没了姓,剩下名字了。你连姓都没有,你说,你是谁啊?”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了子安的心脏,比得不到米其林的认可更让他疼痛十倍。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涉及到现时事件,在这里说明一下:
2016年米其林第一次在上海发布,拿到三星的其实是一个家中餐厅,主厨是中国人。不过从世界范围看,总体还是法餐更受青睐。即便东京是最多米其林星星的城市,其中也有部分是法餐,主厨仍以西方人或留洋的东方人为主体。
说一点我个人的意见,任何评审都会有自己的准则,吃这码子事,又跟习性和文化相关,米其林当然也有短板,但我不觉得这是歧视或偏见啦。米其林是有自己体系的,从食物的味道、呈现方式、创意、食材的品质和运营、服务,以及世界餐饮的演变等等,考量的是整体的体验。而这个餐饮体验是从法餐开始发端的,所以评审体系的形成,有其历史基因在里面。
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有很多感觉“好好吃”的餐厅不一定能迎合这个标准。 并不是不够好吃,而是单单好吃并不足够。
像黎小南那样把锅甩给了“人种歧视”,确实是偏激了。这也是子安后来离开的原因,他明白问题不在外边儿,而是自己里面。
另外,因为我对食物想象力有限,抄袭了一些现有的菜式。分子小笼包是bo innovation的名菜,在上海就能吃到哦,有兴趣的可以去试试。 除了菜名和外观,制作方法和背后的理念是杜撰的。
以后有类似的菜式,都会注明。
里面提到的斗牛犬(el bulli),是世界最知名最炫的分子料理餐厅;本文说的小笼包不是传统的包子,而是用分子料理的方式完全改变了包子的形态,却保有包子的味道。分子料理,简单来说,就是给你端上一粒西红柿,放进嘴里,卧槽,这明明是樱桃的味道啊;再给你端上樱桃,你觉得是西红柿吧,谁知道放进嘴里,没了,只剩下一阵雾气从口鼻吐出来。名副其实的暗黑科技。
曾经是世界最难预定餐厅的斗牛犬,早就关门了,分子料理的浪潮也减退不少,但仍是一种非常有趣的饮食创意。
第2章 隐藏的地图
火车驶过后,栅栏打开,人群又流散开去。
子安感觉好了点,起码手脚的麻痹感消失了,脑子也完全清醒过来。
旁边的早点摊儿生意不错,三四人在排队等着煎饼出炉。鸡蛋混合着面粉的香气,飘到了子安的鼻端。子安不自觉又望向口罩男。他的动作快速而粗暴,每次打鸡蛋,总是有蛋壳儿掉到面饼上,他毫不在意地捡起来,随手把煎饼翻个身,三两下抹了酱,然后夹进水汪汪的生菜,再把面饼一叠。面饼破了个洞,酱漏了出来,他就把酱连同饼一起铲进牛皮纸袋里。
子安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叨念:饼摊得不匀,放鸡蛋的时机不对,菜没沥干,酱太稀,折叠不对称……简直没有一处是做对的。他手痒心更痒,真想抢过口罩男的铲子,给他示范怎样做一张没有槽点的完美煎饼果子。
口罩男像是感觉到了子安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子安。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然后口罩男说了一句话。
这次,子安听清了,口罩男说,想吃?
把这么粗制滥造的食物放进嘴里?当然不。可是,对着口罩男,他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他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胃和理智展开了激烈的斗争。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进食了。
昨天中午,子安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酒店。
门外是人流如织的外滩,万国建筑肩并肩地耸立在江边,气势恢弘。在这些各国人兴建的花岗岩建筑里,有法餐厅、中餐厅、日本料理屋、墨西哥餐吧、英国酒吧、台湾的点心店……外面是操着天南地北口音的人,整个外滩,就是一个缺乏逻辑的大拼盘。谁能说得清,这些毫无关联的人和物,为什么会相遇呢?这是时空的错置,是历史留下来的调侃,却也成了城市的图腾。
子安茫然想,他也是这凌乱时空里的一个点,昏头转向,不知道在哪里安身。
我是谁啊?
他不知道。在这个网里,他不辨前后,无法回溯,也无法向前。
他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人啊。
子安完全迷失了。等他脑回路终于正常运转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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