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时光片段自脑海穿梭而过,最终停留在眼前的这一刻,许多年前与许多年后,病中的两张影子彻底的重合了起来。
那个舍了性命都要救他的人,如今却要被他亲手送到边疆里去。
再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当初由自己一手主导的军中分裂却在眼下造成残忍的后果,惨烈到他几乎无法承受。
太子狼狈的转过了头,不再去看楚歌,仿佛这样便可以抛却心中的绞痛与无奈。他像是掩饰性的拿出来一壶酒,搁在了青石板上。
青花瓷花纹美丽而淡雅,在月光下,流转着朦胧且柔和的光。
太子轻声道:“和哥哥喝一杯,便当送你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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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一怔。
许久之前在这里的画面片段又浮现起来,他十分震惊的召唤系统:“卧槽,统子,这该不会里面又下了春|药吧?”
系统被他从《人民的足协》里唤醒,沉吟了一下,说:“有可能。”
楚歌简直要瞪出两颗眼珠子:“我明天就去做人质了好吧,今天还给我下春|药?”
系统说:“……说不定是为了抓住这个机会,打一个临别炮呢。”
楚歌:“………………”
他看着那个漂酿精致的酒壶,一直都坐在原地,没有动手,无他,上次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了些。
太子何尝不曾知道他眼下的想法,一时间都苦笑了一下,说:“你连我也不信了吗。”
楚歌其实很想说一声不信的,但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时候不太适合说这句话。
所以他干脆就垂了头,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系统说:“你都震惊朝堂了你还是个哑巴?”
对哦,差点忘了,那天被三堂会审,他不得已都开口说话了呢。
楚歌感觉有点糟心,他伸手拨了拨那个青花瓷酒壶,终于转过头去,看着太子。
太子并没有料到他会转头看来,一时怔住,下一刻,却十分贪婪的看着他的脸庞,就像看一眼少一眼一样。
倘若楚歌当真去了远方做人质,何尝不是看一眼少一眼呢?
那样的眼神,仿佛彻底抛却了清雅宁和的外表,灼烧到令人无法直视,楚歌几乎下一刻就要转过头,却捕捉到了太子眼中的一抹克制。
这样的情绪当真是十分少见,自从他入宫之后,就再没见过这样隐隐然克制的眼神了,而其中甚至还有些愧疚与痛苦。
楚歌笑了一下,声音是很轻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个回答如一支利箭刺向了太子的心脏,将他原本就绞痛着的身体刺的鲜血淋漓,再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变作了一片残骸,满地废墟下,掩盖着他此刻的真心。
青花瓷的酒壶依旧放在青石台阶上,沐浴月色,盈盈流转白光。
那光芒却白的刺眼,冷淡疏离到了极致。
太子痛彻心扉,嘴唇轻颤,欲要解释,他想要说自己这一次并没有那样的念头,想说这一次酒中并没有放什么卑劣的玩意儿,他想要说这一次的酒甚至用尽了灵芝玉露、花费了太医院无数的心血。
可终究是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再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事实更残酷了。
他的弟弟,再也不相信他。
试一试呢?太子想要说,盯着月下的暗影,就像看到了过去残忍而无情的自己,将心上人囚禁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再不顾丝毫他的意愿,终于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太子伸出了手臂,并不明显的轻轻颤抖着,想要将那个青花瓷的酒壶拿回来。他在想是不是今夜的前来是一个错误,或许他应当忍住,克制住内心的情愫,将这壶酒交给其他人,让他们前来送别。
那样,大概就会被毫无芥蒂的接受了把?
从始至终被排斥的,都不是这壶酒,而是送出这壶酒的人。
何等残酷的认知,却在太子心中,明明白白的照现。
手指终于触碰到了精致的瓷器,所碰之处,是如月色一样的惨白清冷,然而在这一时,又有另一只手,纤细优美,轻轻搭在了壶上。恰巧落在了另一侧,与他的手指完美相隔。
太子蓦地抬头,却见着少年人不知何时转过了头颅,正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面如新雪,发若堆鸦,极致明显的对比,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沉静起来。
时光在那一瞬间飞逝而去,天地仿佛都已然走远,只剩下眼前事,杯中酒,心上人。
太子嘴唇动了动,却见着少年人眸中似乎有无数情绪流转,似惆怅似叹息,终于是一笑,宛若云破越来,拂开了漫天阴翳,现出漫卷天光。
然后便拿起了那个酒壶,轻轻递到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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