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肯定句,连一点疑问的味道都没有。周言微叹了口气,说:“我自己的选择,怪不了任何人。”
姜雪冷笑一声:“你还是和当年一个样,表面上温和,实质上固执的要死。”她摇摇头,“你这孩子啊……”
“孩子”两个字突然出现,刺激到了周言敏|感的神经。
在他的记忆里,姜雪只用这个词称呼过他一次,那日是她的生辰,他们几个孩子捣鼓了一个甜得发腻、卖相不咋的蛋糕,作为给她的惊喜。当时姜雪笑得合不拢嘴,那么难吃的蛋糕都吃了一大块,剩下的一大半和几个孩子打闹抹脸,周言动作极快极敏捷,把好大一块抹在她的脸上,抹完后才意识到似乎太过了——他和罗进枫、罗进忱、罗羽婧是不一样的。
哪知姜雪在呆愣了片刻后,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孩子,平日里那么乖的,原来比他们都贼。”
他们也曾快乐过。
这个城市没有秋天,盛夏的暑气过后,就是一场凛冬的大雪。
周言的思绪飘到了万里之外,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姜雪凝视着他垂头的样子,看见他微微湿润的眼角和通红的鼻尖。
她的双手握着的拳越来越近,鼻酸忽然涌了上来。
她从未告诉过周言,他父亲去世前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他接回来。这个男人负了她一生,她却爱了他一辈子,连他最后一点可耻的愿望都舍不得不去满足。
如果没有罗昇最后那句话,她或许根本没有勇气去把周言接回家里,哪怕在那时他真的有挽回罗进忱生命的可能。
她苦笑:“我知道你委屈,我也委屈。”说到底,他们都是不幸命运的受害者,始作俑者是那个叫作“罗昇”的男人,可他们俩,一个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另一个,爱他爱得那么深。
姜雪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周言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乎有点不太确定她说这话的意思。
“和进枫吵过一架,我好像忽然从一场梦里醒了过来。”姜雪的眼里酿起了泪水,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笑着说,“醒过来后,才发现物是人非。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想告诉你,我对你们几个孩子的爱是一样的。对你,只不过多了几分怨。”
“我明白。”
姜雪的眼泪突兀地滚落脸颊:“周言,我一直都不敢问你,进忱……他死的时候……痛苦吗?”
周言的声音微微发颤:“他走得很平和。”
她笑:“比活着快乐?”
“比活着快乐。”
“那就好,那就好。”她把一根细细的绳子缠在自己脖子上那么久,她疼得不能呼吸,总是等待有一个人来解救她,可最终,救她的人还是自己——“我不是真的怪你。我只是不敢承认,进忱他真的宁愿死,他真的就舍得……抛下我们整个家……”
她只是苦于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而周言就不幸的沦为那个出口。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也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这顿饭结束前,周言忽然想到了罗羽婧的事,告诉她怀疑罗羽婧有心理上的疾病,而且或许不轻。他自己曾患过忧郁症,看过一段时间心理医生,以他不专业的观点看来,罗羽婧的病情严重很多,而且可能积患已久。
“你也别太担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或许能由此逃过一劫。”
姜雪点头,神情颇为无奈。她是希望女儿免遭牢狱之灾,但不是通过这种方式。但这孩子……她生养了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问题,她心里是有点数的。
末了,姜雪对他说:“你现在一个人住吧?等这件事过去,不管婧婧怎么样,你都搬回来吧。”
周言一愣,他从未想过姜雪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不禁有些无措:“这个……”
“还是说还是想一个人住?对了,忘记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还真没有。男朋友倒是有一个,就在刚刚,变成了过去式。周言想到这里,莫名一阵心慌。
结束晚餐和姜雪分别的第一时间,周言就给韩铮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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