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叹道:“梅竹啊,他不止是‘他’,他是太子。你不止应该喜欢‘他’,你还要想想,你能不能喜欢‘太子’?”
梅竹不解:“这有区别吗?”
“有,”冯素贞怜惜道,“梅竹,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心,即使他登上了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地随心所欲。若真的嫁入皇家,你所面临的,不止是你的丈夫,还有他的尊位所带来的一切责任。”
“他有他的责任,他是未来的天子。他要做一个活在臣子眼中的明君,他要生育培养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后半生不可能像前半生那样荒唐,也永远不可能像天香公主那样自在。”
“梅竹,你也应该好好想一想,你是否能够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承担天下的重任,还有宫里宫外无形的厮杀。”
她这一番话说罢,梅竹已经满面泪痕:“小姐,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付出任何东西,哪怕是我的命。”
冯素贞心底悯然,她徒劳地环住梅竹的肩膀,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可是,这不够啊……哪怕是付出生命,这也不够啊……”
在无形的鸿沟面前,身份只是最浅最浅的那道障碍而已。若心境不能契合,一时的情投意合,又如何抵得过漫长岁月中的相守相怨?
“我并非是给你泼冷水,你的人生还长,会……”冯素贞一愣,她想起了天香对她说的那段话:
“……就像是树冠的阴面,因为筑起了墙,挡住了光,所以不再生长。我心里的某个部分也停止了生长,永远停留在和她相处的那段时光……”
她不由得合上了眼,心底抽痛起来,不知道是为梅竹,还是为天香。
或许是为自己。
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二人直聊到夜尽天明,破晓之前,冯素贞送了梅竹出去。她回到床上躺着,被子上犹然带着梅竹的温度和气息。
她猛地意识到,她这辈子只和两个女子同床共枕过,一个是天香,一个是梅竹。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天香一同在燕山脚下的营帐里的“冻手冻脚”来。
果然,梅竹是梅竹,天香是天香啊……
她叹了一声,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继太子来过之后,公主府上宾客盈门。
宫中各宫苑陆陆续续派了其他人探望,同宗的一些郡王郡主纷纷上门,就连一些朝臣也派了家眷来问候。
天香很是不耐烦,但想着眼下父皇身子不好,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虽然自己从来不是冷灶,但若是这些人一心念着锦上添花地来烧一烧,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并非前世那个刁蛮任性的年纪,知道这些场面人情的必要性,也就做不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好在,大部分烧锅客们也都算知趣,并不指望和天香交流些什么,只是来做个样子罢了。
冯素贞只好分出精力来在外间替天香挡客,一边谈笑风生、攀亲叙旧,一边不近人情、端茶送客。她本不擅长此道,按理说应该由最精通此事的单世文来搭理,偏偏单世文就在宾客上门前请了假溜回家去了。
命妇、闺秀们还好说,冯素贞毕竟是外男的身份,清清淡淡地随便聊两句就可以打发了。但宗亲们都是自家亲戚,天香不好直接拒了,便服了汤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由着那些个不常见到的兄弟姐妹们为自己的惨状心酸落泪之后再欢天喜地地离开。
如此过了三四日,熙熙攘攘的烧锅客们总算散去,天香呼出口气,恨不得让人挂起免客牌时,刘倩来了。
“公主憔悴了许多,真是吃了大苦头了!唉,若是那晚我留下便好了,我若留下,或许能多抵挡些,公主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苦楚。”终于看到了天香苍白虚弱的模样,刘倩焦心不已,连声自责,只恨不得以身相代。
可千万别,你留下就不只是挨一刀的事儿了——天香腹诽着,脸上露出些许感动来:“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刘倩忧郁地看着天香躺在床上的“活蹦乱跳”,更是自责了一番,天香只好打起精神来又安抚了她几句。
刘倩是来探伤的,怎好让伤员耗神,忙收敛了情绪道:“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兆庭后来帮公主算了一卦,这以后啊,就会一帆平顺、心想事成的。”
“哈……”天香干笑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嗯,刘倩,你不走了?”
刘倩一顿,应了声:“嗯……不走了……”
“你们……和好了?”
“嗯……”刘倩将头埋了下去,双颊还飞起了两抹意味深长的绯红。
天香一时只觉得百感交集,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好连声道:“恭喜恭喜……”
她讷言了片刻,感慨道:“刘倩啊……那乌鸦嘴脾气差劲,又缺心眼儿,我实在不知道你这么好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他了!”
刘倩笑道:“公主,兆庭虽然从前糊涂了些,但还是个心底良善也有些本事的人,公主不用为我而不平。”
不,不是不平,而是不安。
重生以来,天香频出诛心之言去戳李兆庭的心窝,让他忘记冯素贞,让他知道自己是谁,让他善待刘倩,全是出自自己的私心,出自她对冯素贞不可言说的念头。
她一心只想把李兆庭从冯素贞的生命中剥离出去,但她没想过,这样是反过来会让李兆庭去靠近刘倩。她不知道,让刘倩和李兆庭度过一生,对刘倩来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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