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萧澜小声问他。
“不冷。”陆追想了一会儿, 道, “只是听到风声, 就觉得该将自己包严实些。”
萧澜笑,指背轻轻蹭过他的侧脸:“睡了一个白天, 现在倒是清醒了,厨房一直热着鸡汤,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陆追将头抵在他胸前, 懒懒打了个呵欠, 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季节, 朝暮崖上漫山遍野都是野酸枣, 红红绿绿的,甜的能下酒,酸的能打人。”
萧澜将他的手包在掌心:“又想弟兄们了?”
“你说我这是什么毛病,”陆追沮丧叹气, “越是动不了,偏偏就越想去许多地方。”从西到东自南向北,在这几天里, 他几乎将大楚的所有山川河流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洛城牡丹似锦,淞城白雪重重,扬州的水阶州的山,他发现自己还有太多地方未曾去过,未曾看过。眼前的白纱却像是一道厚重的墙,将喧嚣沸腾的花花世界隔绝在了另一头,只留给自己一片缭绕云雾,即便再渴望,也是茫茫望不穿。
萧澜抱紧他。
陆追下巴抵在他肩头,道:“我今天睡了八个时辰。”
萧澜道:“先前四处奔波风餐露宿,现在正好补回来。”
听出他声音中的沙哑与疲惫,陆追笑笑,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颊,反而安慰道:“没事的。”
萧澜握住那细瘦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眼底布满通红血丝,喉头滚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往种种画面在脑中打马而过,是糖也是刀,杂糅着甜蜜与刺痛,将一颗心戳得鲜血淋漓,乱七八糟。
“去西北吧。”陆追道。
萧澜稳了稳情绪,强撑着笑道:“分明就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
陆追摇头,双臂环过他的肩膀。他不知叶瑾都说过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越来越差,昨日睡了六个时辰,今天睡了八个时辰,再往后,或许就会一睡不醒,大病长眠。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也不会抱怨老天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话若再不说,怕是会来不及。若这病弱之躯当真再也撑不下去,他想让萧澜去西北,想让他找一件事情去做,哪怕战事残酷厮杀激烈,也好过独自一人守着新坟,借酒浇愁,黯然神伤。
“你答应我。”他在一片漆黑中,执拗地看着萧澜。
“好,我答应你去西北。”萧澜攥住他的手,声音嘶哑不可闻,“你也答应我,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
陆追微微扬起头,唇瓣干燥而又柔软。
药香在齿间弥漫,泛着些许苦涩,是萧澜对这个亲吻所有的记忆。舌尖的纠缠疯狂而又小心翼翼,白纱散落在床上,陆追有些不安地睁开眼睛,意料之中一片漆黑。
萧澜寸寸吻过他脸上的潮意,最后落在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上,低低道:“别怕。”
陆追将脸埋在他胸前,手指死死握着被单。
一缕秋风卷进窗缝,吹熄了床头灯烛,只余下一室散不开的黑。
翌日清晨,天色有些雾沉沉的,厚重的云层遮住太阳,只透出几丝有气无力的光亮来。屋里很暗,陆追陷在枕被中,睡得挺熟,萧澜坐在床边守了他许久,直到听见院中叶瑾说话,方才站起来往外走,临出门却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
“怎么样?”见他出来,叶瑾问。
“没事,睡着了。”萧澜道,“何时开始诊治?”
叶瑾道:“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萧澜闻言怔了片刻,却又很快就回过神来,侧身让开路,道:“那就有劳谷主了。”
陆无名上前,伸手拍拍萧澜的肩膀,进屋看了眼陆追,见他正睡得香甜,便也退了出来,对叶瑾道:“大概要多久?”
“一天吧。”叶瑾从阿六手中接过药包,又看了眼萧澜。
“我知道。”萧澜道,“等明玉醒来之后,我就动身去西北,不会见他的。”
“你要去西北?”陆无名初听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有件正事做,将时间与心思占满一些,总好过这一年都待在暗处,日日枯守。
“顶多分开一年。”叶瑾安慰他,又叮嘱,“一年之后,你也要来日月山庄,我替你将残余的蛊虫都取出来。”
萧澜点头:“我记下了,多谢谷主。”
“到那时,你再去找公子便是。”岳大刀装出轻松语调,笑道,“想起来自然好,若想不起来,就再将情话说上一回,照旧是一段惹人羡慕的好姻缘。”
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勉强让气氛轻松些许,至少看起来不再愁云惨雾。叶瑾道:“那我进去了。”
萧澜点头,一句“有劳”却哽在喉间,眼底与心底同时涌上酸涩,将拳头握得爆出青筋,才勉强压回了满腔情绪。
叶瑾已经进了卧房,陶玉儿心里叹了口气,对萧澜道:“你怕又是一夜没睡,去歇会儿吧。”
萧澜答应一句,却也没回房,只靠坐回廊下,守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与门里的人。
云层散去后,太阳渐渐冒出头来。厨房炊烟袅袅,下人送来了饭菜,却谁都没心思吃,只有岳大刀送了清粥小菜给叶瑾,也不敢多说话不敢多看,匆匆就退了出来。
萧澜觉得这是自己此生度过最漫长的一天,长到他将所有过往都回忆了一遍,从儿时到昨日,陆追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细细碎碎拼在一起,就是鲜活而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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