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郎明明听见了他的问题,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新鲜的笑意直盯着他,萧令瑀也不怕他瞧,两人争斗似地看着对方,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最後,仍是萧令瑀轻轻地别过头去看向前方,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害怕跌倒,与青年太过清澈的目光毫无干系。
「萧令瑀。」
朱九郎以极轻的声音唤他,他则略移双眸瞥向青年,很细微的动作,青年却捕捉得扎扎实实,而後又笑了起来。
「单是我叫你的名字你会有反应就够有趣了,更何况你还是个王爷!」
说着大逆不道话语的青年脸上是夜色也掩不了的夸张自傲,萧令瑀收回目光,不甚自在地开口。「不过是个名字。」
朱九郎还是在笑,牵着他的手透着微热。「你也不会嫌我多话、嫌我总是静不下来,之前那些主子个个都要我安静,差点把我闷死。」
「原来你还真能安静下来?」
「当然可以,如果端王爷这样要求,小的自然可以做到。」青年响亮地笑了两声,後又担心似地凑过来。「萧令瑀,你希望我别说话?」
萧令瑀摇摇头。「没,你大可继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朱九郎拉着他避过路上的坑坑洞洞,还有空去瞧天上的月亮。「萧令瑀,那你呢?」
问话来得没头没脑,他却清楚朱九郎究竟想问些什麽,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略偏头,青年正看着自己,像是非常期待他的答案,从没有人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彷佛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心底不可碰触的禁地,有趣的是,他偶尔总也想问,为什麽?难道就因为他不曾入主东宫、不曾坐上太子宝座?
难道就因如此,所有人都以为……
「父皇待本王极好。」可他在心底琢磨许久,也只能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真的……待本王极好……」
萧令瑀除了那几个字以外,好似再也说不出别的什麽,朱九郎没有深问,只听他断断续续说着极好二字,而野店灯火已在眼前,待桐早守在外头等候,萧令瑀挣脱他的手,独自一人向待桐走去,朱九郎没有上前,就这麽站在原地看着萧令瑀的背影在他眼底拉成长长一片,那样单薄。
这一夜,他躲在萧令瑀的窗台下,听着未熄灯的房里传出他熟悉的玉片声音,他看着天上的星星跟着数,只觉自己将把星辰数尽,那细微的清脆敲击声却始终不停。
朱九郎突然很想跳进萧令瑀的房里,像安慰暗林那些想家的孩子般,牵着他的手走到外头来看星星,又或者一起说说话,总之,做什麽都比一个人数玉片强,可他只是坐在那儿,听男人一片一片数到天明。
隔日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回转齐国,朱九郎难得坐在马车顶,状似百无聊赖却相当认真地确保一夜没睡的萧令瑀能在车厢里好好睡上一觉,待桐不知是否察觉他的用心,一路递水送点心的比往日殷勤好几倍,啃着点心的朱九郎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像萧令瑀的奶娘,管他一餐吃几碗饭还要管他睡得香不香!
「简直莫名……」他嘴里满是点心,含糊的话语根本没人听得清。
争得薄情 十二
车队在二十日内回到齐国,萧令瑀有他和待桐服侍,堪称一路好吃好睡,虽然还是数了几次玉片、闹了几回别扭,但一路他说看星星就看星星、看月亮就看月亮,乖顺得很。朱九郎猜,莫不是因为自己在男人面前掏心掏肺说出童年惨况,才换来端王爷这般贴心对待?
虽说这贴心不过就是多吃半碗乾饭或顺着他的手指去看原本就在那儿的所有东西。朱九郎摇摇头,单是想到林主会如何评价他这一次的任务就觉得头疼,护卫、老妈子、奶娘,他几乎都能看见林主隐藏在唇边的讪笑了。
可……谁让他就是遇上了萧令瑀呢?夸张似地叹了一声,然後他斜过眼去,毫无意外地看见萧令瑀仍埋头在他的案上,像是完全没听见他发出的声音,朱九郎又叹了一口气,索性转过头去盯着萧令瑀,男人正在读一封信,并保持着他一贯的死人脸,若不是待桐曾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地提过什麽外朝大臣们对於萧令瑀决定休离端王妃之事的强烈反对,他还真以为这就像一般富贵人家休妻那麽简单,但萧令瑀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始终保持同样的神情,朱九郎在齐宫里听见许多闲言碎语,而这个站在风雨中心的男人依旧平静。
「萧令瑀,其实你不开心。」
被呼唤的男人没有理会他,正写着什麽的毫笔始终没有停下。朱九郎也不在意,他想起两天前的夜晚,端王妃跪在书房里,听完萧令瑀决定休妻的理由後,连眼泪都不曾掉下一滴,只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祝愿她曾经的夫君终能得偿所愿、君临天下,而後那名女子转身离去,艳红背影美得惊天动地。
「你不开心……」这一句,朱九郎说得极轻,男人的笔却顿了一顿,就像听见君临天下四字时,朱九郎看见萧令瑀藏在案下的手倏地紧握,他想,那个动作一定只有自己看见。
齐宫的人说,端王无血无泪、没心没肝,其实他也这麽觉得,可又没法忽略萧令瑀这两天来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样子,还有那每天响起的玉片声,他最近连睡着都觉得自己听见男人在数玉片,简直要命……搔搔头,朱九郎自窗台上跳起,冲到案前一把就想抽掉萧令瑀手上的笔,却不想男人握得那麽紧,笔没被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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