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视前方,专心致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数着,精确又详尽,他心内沉静,语调平缓,数了一个小时也不见疲惫。然后他突然听到一个沙哑的青年音说,“你竟然真的在数……现在几点钟了?”
那是格林尼治时间2079年1月7日晚上19时03分46秒,天光掠过黑色的影子,群星铺满大地。
从那天开始顾退之能开口说话了。
信枫心内填满莫名其妙的欣喜。
他呆在病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陪着顾退之聊天,他把能感知到的所有事物都用语言表达出来,他搜肠刮肚,努力编织奇妙的人类语言,他词不达意,就开始他为他朗诵各种各样的诗句。
他欢欣雀跃,心里灌了蜜糖,他只知道顾退之说得对,人类的言语拥有神奇的魔力。
“在夜晚第一度香甜的睡眠中,我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习习的夜风正轻轻地吹,灿烂的星星闪耀着光辉,从梦见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有个精灵附在我的脚底,它引导着我,来到你的纱窗下……”
“我要凭那无拘无束的鬈发,每阵爱琴海的风都追逐着它;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睫毛直吻着你颊上的嫣红;我要凭那野鹿似的眼睛誓语。”
“多少个夜晚,我听到大海的轻涛细浪 ,拍打柔和的海滩,抒出了一阵阵温情的,软声款语。 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 ,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掠过我的记忆的脑海,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
“快点与我同行吧,你能来到我的身边,那是上天的眷顾,你将一切厄运化为乌有,你是我在黑暗黎明里的一丝曙光…想要在你脖颈间慢慢地喘息,在你的耳边说尽甜言蜜语,好让你以后能想起此时此刻,慢慢地来…”
在他整整念了一个星期的情诗之后,顾退之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说:“信枫,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在念这个?春天来了吗?”
信枫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一见到你就紧张口渴,兴奋难当,心跳也跳的非常快。我查了一下资料,人们在这种情况下写出了这些诗歌,用来表达心内所想。
顾退之愣住,他躺在阳光铺满的病房里,窗边摆着迎风摇曳的百合花,风吹过来,吹到他的刘海上,非常真实。
他想着信枫认真的语气,半晌过后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和我告白吗?”
信枫想,“告白意为向他人表示自己的想法或心意”,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做法就是这样,于是他说:“是的,我在向你告白。”
顾退之没有说话。
信枫问道:“那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告白的定义后面还有一句,“告白,在这种情况下通常被认为是建立恋爱关系的方式。”
顾退之反问他:“你下一首准备念什么?”
信枫不假思索地说:“描摹你的眼眸,亲吻你玫瑰色的唇,若我离去,我要埋在你玫瑰色的坟墓里。”
顾退之安静听完,轻轻点点头说,好吧,现在你可以对着我,做你想做的事了。
信枫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他和顾退之说,“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宝宝?亲爱的?宝贝儿?老公?我的先生?之之?z?s?”
顾退之说,“天哪,你怎么那么…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信枫奇怪道:“这都是恋人之间的称呼啊,我挑了本世纪‘恋人必备的100个称呼’里排前十的选项,你最喜欢哪一个?”
顾退之艰涩道:“不能喊名字吗?”
信枫摇头,认真地回答:“必须要表示亲密。”
顾退之想了想,信枫说的称呼,哪个他都不适应,他说,算了,你还是喊julian吧,和我亲近的人都叫我julian。
信枫兴致勃勃说,还有我呢?你想喊我什么?“我觉得我说的这些都很好听。”
顾退之敷衍道,你的名字最好听了,别的称呼都比不上的。我最喜欢你的名字。
他每天喊他,julian,认真又深情。日子一天天过去,不久以后顾退之能够抬起手臂拥抱他,在隐约的期待中,植树节临近,他送出了一盆君子兰,顾退之很喜欢。顾退之不再住在实验室里,信枫虚拟出了“正常人”生活的环境,参数能够随时更改,从房间的阳台望出去,星月变幻的场景逼真而空灵。
信枫推着轮椅带他去阳台看落日,他看着漫天云霞,趴在他耳边说:“位于你前方南偏西45°37′的五百米外,三百米高空处有一朵威尼斯红的火烧云,整体呈椭圆状,最大半径45.91米,最小半径26.73米,平均半径30.05米。边缘呈玛瑙红,间或有玳瑁红渗入,延伸大约400米后接入玫瑰紫红色卷层云,边缘有铬黄与镉黄光晕。”
顾退之愣了半晌,问他:“信枫…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信枫说:“你问工作吗?我是博物馆的讲解员。”
顾退之争辩:“可是博物馆讲解员不这样说话啊!”
信枫突然哑声不语。
顾退之顿觉失礼,他刚要开口道歉,听到信枫愣愣地说:“可能我懂的比较多。”
顾退之连忙点头附和:“你言尽其妙,博物馆的讲解员真的是名副其实,博学多才。”
信枫深以为然,毕竟博物馆的人工智能讲解员也是讲解员,而且数据库里储备的知识也是真多,堪比百科全书也不遑多让。他学富五车,来博物馆参观的小孩子追着他能排一长群。
信枫和顾退之,顾退之和信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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