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自行小声,他嗯嗯啊啊半晌也说不出来。
战场上苏晏自是杀伐果断,但遇到这些朝堂之事就有点不知所谓。说得好听点叫术业有专攻,其实就是他不太懂人情世故,若非旁边有沈成君、张理这几个常年帮他执笔,苏晏亲自写的战报措辞直来直往得能把萧演气死。
这些年沈成君与他并肩作战何止几次,已经化为了苏晏肚子里一条蛔虫,立刻心有灵犀道:“——身受重伤,未等到回营便殉国了,臣没能救回王爷,罪该万死。”
苏晏:“嗯,就这么写。”
沈成君皮笑肉不笑:“你这可是欺君罔上,回头陛下真追究了,我就说是你逼我的。”
苏晏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半晌后才道:“天大的事我来担。”
他说完,把被沈成君无视在桌案上的烧饼捡起来,颇为可惜地拍掉了上面一点灰尘,重又揣回自己怀里,变脸如翻书地抹掉了那点愧疚:“我去瞧瞧雁南——你什么毛病,知道军中粮食多金贵吗?给你吃还不要,待会儿饿了别找我!”
沈成君深呼吸好几次,攥紧了手指,几乎把那只秃毛笔折了,好不容易才安抚下自己的情绪,没做出拿砚台砸主将后脑勺这等以下犯上的事。
他默默地在心里把苏晏上刀山下油锅好几次,这才克制地摊开一张纸,重新写捷报。
灯油烧到了三更,沈成君放下笔,只觉得手腕都发麻了。他心头后知后觉地涌上一丝恐惧,骁骑卫中经年阳奉阴违,可任谁都没有苏晏胆子这么大。
苏晏说得云淡风轻,言语间赌上的又何止身家性命。
四月初的金陵下了第一场暴雨,分明未曾入夏,却已然有了几分燥热。这场雨浇灭了台城上空浮动的不和谐音,朝会再次不欢而散,自正月突厥入侵以来,这几乎已经成了常态,萧演脾气越发暴躁,无人能知道他到底在乎什么。
年近六旬的君王,哪怕再经历过文治武功的辉煌,也总无法免俗地落入窠臼。
萧启琛告别了谢晖,独自撑着一把伞走过湿漉漉的宫巷。他听着连绵不绝的雨声,天灰蒙蒙的,积雨云厚重得仿佛终年不散。
“六殿下。”右侧一个很突兀的声音。
萧启琛却半点不奇怪似的,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向来人,蓑衣不太体面,显得与台城的肃穆格外不协调。他上下打量来人一番,轻声道:“柳大人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柳文鸢与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说话几乎要被雨水的声音淹没:“北方有信,还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萧启琛眉头一皱,他迅速同柳文鸢交换了个晦涩的眼神,扭头就走。积水沾湿了鞋面,直到行至承岚殿,萧启琛闪身入门,才松了口气。而柳文鸢已提前一步,和天佑站在廊下等他了,仿佛方才宫巷中两句意味不明的对话是一场幻觉。
“说吧。”萧启琛除下外衫,绿衣立刻上前替他擦干颈间雨水,“是前线出事了么?”
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天佑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前线大捷的战报明日便能传到金銮殿上,这是苏晏私下写给您的,殿下……先看看吧。”
萧启琛屏退下人,一边嘟囔“既是捷报有何好说”一边把信纸拿出。那信纸也浸润了江南的雨,拿在手中有些软了,字迹也晕开,一笔一划却让萧启琛十分眼熟。
他把信读完,起先困惑的表情变为了惊愕,难以置信地将这短短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地看,重又抬起头,将信纸递给柳文鸢时,手都在抖。
“……萧启豫未死,战报中是另一番说辞,并非有意搅乱政局,只是事发突然,他身受重伤,失去左腿,结果与阵亡殊途同归。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好一切。”
柳文鸢喃喃念出了声,随后紧蹙眉头,望向萧启琛:“臣该祝贺您一朝夙愿得偿?”
“为时尚早。”萧启琛夺回那张信纸后,深思熟虑,晓得这东西定然只有烧毁的下场,眷恋地望了几眼,往旁侧烛台伸去。
苏晏亲笔写就的密信被火舌一舔,不出须臾便化为了灰烬。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在榻上坐了,对柳文鸢道:“他为什么要欺君?”
柳文鸢眼角一弯,竟是个颇为温和的笑:“若是陛下看了那战报说赵王殿下以身殉国,怕是会彻底地受到打击。而大军凯旋还早,当中的空闲,纵不说偷天换日,也足够殿下来翻云覆雨了。大将军应当是为你考虑。”
萧启琛难得没接话,心浮气躁都写在了脸上,甚至还有一丝迷茫的神情。他的心思很久不曾外露,让柳文鸢暗暗感叹果真关系不一般。
这窥探旁人隐私的念头只浮现了瞬间,便被柳文鸢自行压下。他站直了,对萧启琛道:“殿下,你现在打算如何呢?”
萧启琛愣了片刻,茫然道:“我不知道。”
好似从来他与苏晏之间就不太对等,他掏出了一颗滚烫的真心,予取予求,不在乎苏晏能为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反倒甘愿放下皇族贵胄的面子,仿佛能守在苏晏身边,和他以心换心,就足够支撑这份不伦之情。
岂料苏晏一声不吭地当了这么久的没嘴葫芦,结果给他憋了个大招!
违抗圣名执意开战,是为抗旨;隐瞒赵王伤情谎称亡故,是为欺君。哪一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苏晏他怎么敢……
“是为了……我么?”
他心如乱麻,反复地揪着自己的衣袖。一边是为这份沉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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