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诸自有教务要处理,闻祭听到消息,螣蛇剑磨了一半搁下了,亲自下山来接他。思宏法师依然一身朴素僧袍,手上盘着一串佛珠,活脱脱的高僧模样,在山下见到闻祭那张生面孔,泰然自若又带着冷漠,想了想,笑着点头,算是确认身份了。
闻祭走在前头,思宏法师跟在身后。漫漫小道曲折悠长,积雪如银。几日没下过雪,却也半点不影响,依然霜雪堆积,只有一点模糊的脚印。
“上山的小道曲折难辨,没人引路是不好走。”
走在前头的人突然开了口,语调平淡,如话家常。
思宏法师注视着他的背影,并不轻易搭话。
一身石青的僧袍填了些棉花,只是并不暖和,在这庞大的雪山中走着,竟有了些迷失方向的恍惚感。那一丝无定所的飘渺,让身处寒地的冰冷尤为刺骨。这种感觉以往不曾有过,现如今为什么会有,他也心里了然。
他定了定神,手中捻着的佛珠又扣了几颗。
“法师第一次上山的场景,您还记得吗?”闻祭问了话,似乎也没想听到回答,他继续说道,“那时有个小姑娘,借住于此,生性活泼开朗,还在山间给人指路。不过后来,她还是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
周身似乎落入了更冷的境地,思宏法师听着他的话,面上的笑渐渐隐去了。良久,他才说道,“是个好姑娘。愿苍天保佑她,一世安康,无忧终老。”
小道两旁的枝叶晃动相撞,悉悉索索,没有别的杂音。一声清脆空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稀薄在空气里,虚无如同幻觉。闻祭察觉到身后人脚步迟缓了片刻,他却恍若未闻,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的人这才跟上来,至少,走完这段山路。
闻祭领着老和尚走进麟趾宫,卫梓诸抱着雪貂在等他。看见他身后的思宏法师,卫梓诸觉得这些日子里,被闻祭安抚下来的焦躁与不安又开始肆意疯长。
在那座庙里,闻祭当着他的面说的要回时空属的话,和他醉酒的那个晚上的问话交叠起来,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在脑内连番轰炸,逐渐混响成一片,什么字都听不大清了。
只剩“离开”二字,分外刺耳。
卫梓诸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顷刻间化作刀叉斧钺重担千斤劈头盖脸攻来。强自支撑着的一身骨头咯咯作响,骨缝衔接处溢出酸疼,让人疼痛难忍。
闻祭一眼瞧见他就觉得不对劲,暂且放下心中杂念,上前去查看他的状况。卫梓诸看着他,一双眼睛黑沉得惊人,面颊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闻祭伸手去碰触,立刻被那不详的热度惊着了。
闻祭当机立断,派了人去找万长青,又叫人将思宏法师领到正厅去,稍后再去找他。
万长青带着药箱过来了,闻祭压制着卫梓诸的手脚,不让他挣扎,看见万长青来得快速松了一口气。
“你快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万长青一愣,瞬间明白了,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站着说道,“我就不过去了,他现在会打人哩!”
闻祭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卫梓诸不停地挣扎要反制他,万长青还说这种话不亚于扇风点火,顿时有些恼怒。
“我劝你找根链子锁住他,你总是会累的,要吃东西,他不会累,他能一直折腾。”万长青虽然是在和闻祭说话,实际上一直看着卫梓诸,生怕他注意到自己,转移攻击目标。
闻祭盯着卫梓诸明显不太清醒的双眼,阴沉的脸犹疑不定,终于下定决心,转脸对万长青说道,“找根铁链子来,结实点的。”
“诶!”万长青便又拎着他的小药箱急匆匆跑出去。
“阿卫,阿卫!清醒点!”闻祭声音低沉平稳,尽量不刺激到他,只是他越叫他的名字,卫梓诸挣扎的力道越大,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偏偏在这个当口。闻祭咬着牙,竭力去压制他。
灵貂趴在一旁的小凳上,吱吱直叫唤。
万长青取了铁索来,两人合力把人困在了床上。闻祭坐在床沿上,怔愣着不知道怎么会到这步田地。万长青撑着腰站在旁边,心里头有些得意:嘿!老子把红莲教教主给捆上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闻祭冷眼看向万长青,语气森寒。
万长青下巴一扬,刚要说点刺人的话,又想起了什么,态度缓和了下来,“你不是说见过苦主了,他没跟你说吗?成年期,都这样。”
万长青坐下喝了杯水,“我被捉去的那时候,那人偶尔心情好,我就问他问题,他就拣些回答。我问他,这孩子和普通人有区别吗?我也觉着这问题傻,有区别他也不会告诉我呀!结果,他白我一眼,便说了。”
“他说,别的没什么不同,成长期有两个坎,第一次是幼年转少年期,十二、三岁左右;第二次是少年转成年期,二十二、三岁左右。具体年岁不定,可随外界环境而变化。外界给他的感觉安定,这便缓和地过了,若是他感觉不安有威胁,往往来得汹涌又剧烈。”万长青看着床上的卫梓诸,伸手一指,“喏,就是这样。”
他倒是一副处世不惊的模样,在这间屋子里活像个事外之人。十多岁在外行医,二十出头目睹修罗场,又被人捉去看了世间怪事,除了会要他性命的极个别人,还真没什么吓得倒他。
他想了想又说道,“这个时期嘛,总会有些难缠的,你就捆着他,过了这段时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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