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你瞧瞧人家,一般儿都是侍选,人家那通身的气质,举止合度,再瞧瞧你!”清虚子瞧着叶琛,被雪打湿的衣裳邋遢不堪,被大风吹乱的头发系得松松散散,簪子也歪着,喝油茶的时候还和银童儿说笑得肆无忌惮,也不怕芝麻浆糊喷人一脸。
“我怎么了?!”叶琛是人来熟,这会儿正逗着傅川说山中趣事聊得高兴,百忙中回了一句。
“要不是我与你父亲认识了十几年,几乎要疑心你这个侍选是他花钱买来的!”老道儿怒其不争。
“牛鼻子少胡说,你有钱,你买一个我瞧瞧?!分明是小爷我公明正道选出来的!”叶琛个性虽嚣张,但侍选身份倒也是他下了许多功夫才得选出来。
再者,一来国家制度森严,二来各州也都指望着本州选出的侍选能入阁入朝,既是为着争夺前朝后阁的权力,更为着本州的脸面要紧。因此,谁肯徇私舞弊让次等的侍选赴京丢人现眼?是以县选、府选、州选一层层俱是精中选精,优中择优。
“孽障!若是珍惜,早该收拾行李上京了,远路来的侍选都已到了黎丘,你倒还只是带着家丁在玉屏山闲逛游玩。”清虚子素来将叶琛视若子侄,是以说话语气便与平时不同,更显威严。
“我家大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舍得放我走!说是下月初八便是腊八节了,等过了节再安排我上京呢。”说罢,叶琛又转过头来,对着傅、晏二人笑道:“我瞧二位哥哥都是孤身上路,何不随我下山去我家里小住几日,待腊八节喝了腊八粥再一起去京城岂不是妥当,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胡闹!除夕一过便是京选,你娘还要让你在家喝腊八粥?真是妇人误事!罢罢罢,你莫再耽误别人赶路!”
叶琛一笑,便也不再提。
银童儿还惦念着刚才凌铮庙试只得了中下那事儿呢,便悄悄和叶琛说了。果然叶琛扭糖儿似的滚到清虚子怀里揪着老道士的胡须撒娇,闹着非要听个前因后果。
清虚子被叶琛这一闹,早忘了上回说到哪一节,晏南山在一旁小声提醒着“验发滴血”,这才又想了起来,便接着上文道:“话说凌铮庙试只得了中下,坊间更是议论纷纷,更有些人认定了必定是凌铮曾做过某些污烂之事或是身躯不洁,从而导致祖宗显灵,对他不喜。于是,各种落井下石不利于他的谣言顿时甚嚣尘上。有说他州选时投了州官门路考试作弊的,有说他来路不正身份可疑的,有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有说他与某主选官暗通款曲用身体换来试题的……”
老道想起当年事,一阵唏嘘。当时,种种污秽、恶毒的传闻几乎都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主流。似乎每一个人都以能亲手摧毁他的完美与骄傲为乐,似乎每一个人都忘了一个月前自己是如何用惊喜珍视的目光对待这个才华横溢的少年。
想到这儿,也忍不住叹道:“有道是人往高来水往低,拜高踩低势利心,总归是虎落平川被犬欺啊……那一年,凌铮才十七岁,可怜他自幼争强好胜,亦一路坦途未受挫折,这可就生生的要摧垮了他……”
这世间总有愚昧的人,只有在毁灭之后,才会懂得珍惜。晏南山突然想起这段师父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在心底长长叹息。
傅川听得几乎快要流下泪来,单纯如他,无法想像那些百姓为何会这般残忍,忍心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来诽谤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实在可怖可畏。若换作自己,身处万丈深渊,只怕是会疯了。
银童儿也抹了把同情泪,道:“师傅,凌太阁太可怜了,只不过庙试得了中下,便要承受这些。殿选时太宗皇帝若未选中他,凌太阁的下场还不知会怎样凄惨。”
“若未入选,那必定是万劫不复了。”清虚子点头轻叹:“不过,当时的京城有很多人甚至都认定了凌铮不敢去殿选。其实这于凌铮而言,却是一个二难境地。若硬着头皮去,定遭人耻笑,几乎是自取其辱;若逃避不去,也会被有心之士说他果然心中有愧,东窗事发不敢赴会;更有甚者,会责他不识大体,无视皇室典礼,犯下欺君之罪!”
“他一定是去了,对不对?!”
清虚子有些诧异的望向角落,那个冷漠寡言的少年,也正向他望过来。火光照亮了他的神情,像个孩子般的期盼与执着。
“他自然是去了的。”清虚子望着那双直视自己的清澈眼眸,声音也不自觉的柔软了些。
第4章 第一章 ·四
“虽然凌铮心底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却依旧穿上了他最华丽的那一套衣裳,一路无视旁人对他的指指点点,昂首阔步地去了紫辰殿。而之后的殿选典礼,于他而言,的确是一场痛苦的煎熬。眼看着一个个曾排名在他之后的侍选们由礼官唱名中选,趾高气昂的从他身边走过,拜倒在帝前受封阁位。此情此景,叫他怎能不难过?但到了这时辰,逃不开,避不得,便也只能硬扛着。于他而言,那可真是漫长而难熬的一日啊!”
清虚子滋溜了一口茶水,又接着道:“你们想想,册封的名额是愈来愈少,周围一片又都是讥笑眼神,头顶还是毒辣辣的大日头,任换了谁也都会觉得像被架在刀山火海上炙烤。便是老道我替他想着,也真个是心如刀绞,意似油煎啊。转眼到了日昃时分,上四阁、下四阁皆已册封完毕,太学生三百六十名亦领了学册。此刻紫辰殿前余下二百余名侍选虽然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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