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铮似有意无意的朝花树那儿瞟了一眼,眼中神情有一瞬变得复杂迷离,轻吁一口气,他对着褚云重一字字的道:
“你是天子,一切当以国事为重,切不可本末倒置。孤知道你自小也是胸中有抱负之人,为国为天下,你列下那许多计划,千万不可为情一时所困而迷失了本性。而且,国岂可一日无君?这一句,你回去细细思量。若你明日仍是执意要去,孤也不拦你。总之……你可好自为之罢!”
凌铮的再三苦劝终究未能动摇褚云重坚定出巡的心志,翌日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一驾马车便无声无息的驶出了凌太阁,迎着熹微曙光,往皖州方向急驰而去。
出了城门,驾车的项阳便回首低声问道:“少主,还走官道吗?”
褚云重微拢着眉,沉声道:“过了安埭县,便取道金明江,走水路。”
“遵。”项阳应了一声,心中却隐隐不安,虽说以往微服出巡也会临时改变行程路线,但总觉得这一次,格外令人担忧。
十天前,江浦县。
万贺山的大水虽说只伤及山下那一片农田果园和几十间民居,但江浦县十几年没出过这样大事,县上的百姓大多良善热心,好些人都是自发自觉的往山上修水坝,或是在山下帮着遭了灾的人收拾屋宅田园。
相比那里人声鼎沸,山上山下忙得不亦乐乎的场景,县东头的村落里,便显得格外安静。
一湾溪水的尽头,是一大丛开得正娇艳的凤仙花,粉白的、大红的、洒金的、烟紫的,枝枝花大而色艳,围住了一溜爬满碧萝薜藤的矮墙,更显得花枝招展。矮墙内的二间砖房倒是并不起眼,屋顶上铺着去年新收的茅草,前两日被雨水一打,倒愈发显得颜色饱满,亮澄澄的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带着一丝草木清香。
一位丰腴的少妇从西屋里推门出来,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枣花清绣水衫,麻利的挽着袖,露出浑圆白皙的一对胳膊,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支乌银簪盘在头上,通身的打扮甚是干净利落。
向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她便脆声道:“当家的,东屋里好像有动静,你去瞧瞧,是不是小恩公醒过来了?”
“哎!”蹲在炕前烧火的年轻汉子忙应了一声,搁下手里柴火,从一旁的水缸里头舀了一瓢水洗了把手,就着身上的褐色布衣干搓了一下,这才端起灶台上热好的汤药小心翼翼的往东屋走去。
宗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垫着干净草席的木板床上,泛潮的灰墙上贴着一张有些发黄的人参娃娃年画儿。眼前一恍忽,那梳着冲天辫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儿仿佛从画中走来,眨巴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攀着床沿正对着自己笑:
“小哥哥你醒啦?”
“小宝?!”
宗赫一咕噜翻身爬起来,这才惊觉全身酸痛的厉害,想是被大水冲下山时撞出来的伤。正要解开衣裳查看伤势,一位憨直的年轻后生端着一只青花瓷碗推门进来,见他已经醒来,忙在脸堆满了笑,迎上几步道:
“恩公,你可醒来了!”
宗赫猜度着这年轻人必定是小宝的阿爹,瞧他年纪还比自己大上几岁,自己被唤作恩公实在是不好意思,便忙摆手道:“大哥,可别这么称呼我,我年纪轻实在当不起。”
这时,那年轻的少妇亦搀扶着蒋爷从西屋过来,见宗赫精神尚好,不由得念了声佛。蒋爷亦笑着道:“尚令郎救了小宝一命,他们年轻人便是唤上几声,又有什么使不得的,便是我,对你也只有感恩不尽。”
“蒋爷,你老还这么说,越发折了我的寿。昔日之恩,世显铭记在心,便是寸草衔结,自当感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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