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微微瞪大眼睛望着纪钧,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那玄衣剑修硬起心肠,继续一字一句道:“你如此行事,太过刻薄寡恩,却非天地正道。”
顾夕歌长睫低垂,他只轻声细语道:“你为了一个外人责怪我,想来易弦在师尊心中总是格外不一样的。”
白衣魔修这句话似是笃定又似疑问,他只期盼纪钧能够否认一切,由此才不让自己那颗心越来越瑟缩越来越难过。不管顾夕歌重活一世抑或由魔成仙,纪钧二字就是他本身最大的执念与挂碍,若是连师尊都不相信他,顾夕歌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玄衣剑修静默了片刻,“我与他亦敌亦友,正如你同陆重光一般。”
顾夕歌却嗤笑道:“我何时与那虚伪小人亦敌亦友,我只想一道剑光将陆重光戳得肉身不存神魂不复,但你对易弦可比对我情深义重多了。”
纪钧自然听出那孩子将“你”字咬得特别重,顾夕歌既未唤他师尊,他就早知顾夕歌生气了。不言而喻的醋意与嫉妒一听就知,可纪钧却只能硬起心肠一字一句道:“若你继续执迷不悟,我也只能痛下决心。”
此言一出,那原本宁静美丽的湖泊之上立时有狂潮接连而起。不断有水波炸开如星光,星星点点落在他们二人周身的护体灵气上,还未沾染上他们的衣袍就早化作腾然水汽直入云霄。
刹那间整片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倾盆大雨直流而下。然而那雨滴还未落到地面,就早已化作星星碎碎的冰晶,片片锐利如刃。更奇异的是还有妖异森然的红色火焰随着那冰晶一并落下,糅在风雪中烈烈燃烧声势可怖。
红与白纠缠在一起覆盖了整片苍穹,这一幕极奇诡又极美丽。
玄衣剑修只伸手接住了一片细雪,那雪花上的薄薄火焰刚落入他掌心就瞬间熄灭,乖顺又温柔。
大乘修士自能沟通天地让万物亦有所感,威势更比练虚期强出三分。可大乘修士平时自会平稳心绪,不让其余人因外物窥见自己内心波动情绪起伏。且那因情绪而起赫然天威并非毫无代价,其耗费的灵气或魔气却要比一个威势颇大的术法多出不少,当真半点也不划算。
顾夕歌显然是气急了才会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忘了,可那些雪花与火焰却全都在纪钧掌中消弭于无形,即便此时那孩子亦不愿伤到纪钧半分。一想到此点,纪钧刹那间心中酸涩又甜蜜,复杂滋味搅扰得他不得安宁。
但纪钧依旧狠狠心背过身去,半点不看顾夕歌。
只这一下倒让顾夕歌更失望了。他原本炽热的眸光一分分冷淡下来,纷扬而下的白雪与红火不过瞬息之间就消弭于无形。
顾夕歌与纪钧皆是好强又自傲之人,冲霄剑宗万余年秉承的铮铮剑骨始终在他们神魂之中鸣响不修。纵然顾夕歌堕魔叛门,还认为自己骨子里早就是个魔修,这绝不弯折的高傲依旧未曾改变分毫。
在纪钧心中,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模样高傲眸光温软的少年,只对自己这并不合格的师尊才会灿然一笑犹如骤然花开。可为了那孩子的前途着想,他此时只能狠狠心割舍一切。
于是玄衣剑修并不敢回头,只淡淡道:“你若能从魔成仙,我就还当你是我的徒弟。你我二人结为道侣之事,不如等到破界飞升之后再说。”
顾夕歌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师尊竟会用这种手段要挟自己。纪钧以为他是以情入道的白青缨么,会因心上人三言两语就甘心臣服别无他念?自己决定的事,又何时能容他人更改,即便这人是师尊亦不行。
所谓窥破执念立地成仙,顾夕歌偏偏不想成仙。他从始至终都是魔,只将凶暴神魂瑟缩于脆弱躯壳之内,更被层层理性与道德束缚,困苦不堪十分难过。重活一世也并未磨去顾夕歌周身棱角,反而是那怨恨与倨傲又格外锋锐了许多。他一向恨得深爱得起,真到了断之时亦会坚决舍弃一切绝不留恋。
白衣魔修反倒微笑了,整片苍穹又回复成原来的澄澈碧蓝,几欲与湖水相接不分彼此。他神情平静眸光浅淡:“我知这是师尊最后的底线,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师尊去了六百余年,早不知我并非以前那个任由你差遣绝无二话的小徒弟。”
“我是大衍派的魔尊,即便前路狭窄不见光亮亦会坚决果断地走下去,断没有回头重来的道理。师尊未免太自傲亦太无情,只想着所有事情尽如你之心愿,从不替我考虑半分。”
顾夕歌侧过头紧盯着纪钧的背影:“在虚空界中我一切都听师尊的,从未有异议亦无主见,着实太过愚蠢。师尊口中说着不在乎我是仙是魔,实则却把我当做一头神智未开的凶兽,随时可能暴起伤到无辜之人。在你眼中,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都比我可信些,可我偏偏不想改。”
玄衣剑修依旧静静伫立并不回头,不知为何,顾夕歌却从中看出了几分萧然与悲哀的意味来。可那些话已然在顾夕歌心中憋了太久太久,他只将纪钧当做自己重活一世的所有意义,从不敢多想半分,着实压抑又委屈。
可现今他却忽然记起,自己重新进入藏剑阁时许下的誓言,要初心不改得证大道不留遗憾。纵然他是魔非仙,可是魔是仙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阴差阳错也好,宿命注定也罢,顾夕歌早已注定在这狭窄又漆黑的道路上踽踽独行。为了情念夙愿抛弃自己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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