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哭了。”阿森轻轻嘟哝。
然而方澄这一哭却无法收拾,渐渐由小溪变成了江河,最後汇成大海。他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心里堆了太多的东西,找不到出口。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其实他想的很简单,他希望回到一年前的生活中去。他不能接受这一切,什麽都改变了,他完全不知道怎麽接受。这十四年来,他一直是生活在不变的安稳平静中,现在出了这麽大的变故,叫他怎麽接受呢。
他时常会想,即使破产了也没关系,破产就破产了吧,可是他爸爸为什麽要自杀,为什麽要抛下他们?他们这麽无助绝望,难道他爸爸没有预想到吗?想到这他就有些恨他爸爸,但是他又知道不能怪他爸爸。他爸爸自杀後他才知道,原来他爸爸从一年前就开始失眠,几乎每个晚上都要服用安眠药才睡得著,他爸爸甚至在服用抗忧郁的药物,而他什麽都不知道。
一年前他在干吗?一年前他在乱发脾气,只顾自己的感受,自私自利,从没关心过家里的变化。他有时会想,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当他们在院子里闲坐著的时候,他为什麽不去问问他爸爸为何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吹吹风?为什麽他从没想过一向事务繁忙的父母,居然能在夏季抽出一个多月的时间度假?为什麽父母回到安市後,整天吵架、发脾气?
他从来没关心过这些。
他真厌恶自己。
这晚上方澄像要把这半年来的痛苦全发泄出来一样,哭得声嘶力竭。阿森手足无措站在他身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麽,他找不到面巾纸,就慌忙掀起自己的t恤下摆,轻轻擦著方澄的眼泪,嘴上像哄小孩一样嘟哝道:
“别哭啦……别哭啦……”
他拍拍方澄的肩,揉揉方澄的头发,带著无限的温柔做著这些小动作。
他以自己笨拙的方式默默安慰著他。
──────
匆忙扔上来!上班去啦~~
方澄在阿森面前失控大哭後,觉得异常羞耻,连续一个多星期都躲著阿森,不敢跟他说话。阿森不因为方澄躲著他生气,反而觉得好玩。有意无意的,他开始留心照顾起方澄,比如强拉著他出门散步、多跟他说说话、逗逗他。
方澄在南岛有了一个朋友了。这对他有好处,至少阿森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不那麽阴郁了。
暑假很快结束了,方澄在南岛开始新的学校生活。他转学到南岛中学,直接升高一。
南岛中学是南岛唯一的一所高中,两幢教学楼,跟一个很宽阔的操场。坐在教室就能听见海浪温柔的拍打声,抬头就能望见南岛美丽的蓝色海洋。
开学第一天阿森带著方澄到南岛中学报到,他们在布告栏寻找自己的名字。还没一会,就有人过来跟阿森打招呼,告诉他他在几班,跟谁谁同班。阿森跟他说了一会话,方澄已经找到了自己。
高一三班。
他跟阿森没有同班。阿森抬头看了一会三班的名字,告诉方澄某某某是他的初中同学,某某是他的小学同学。方澄心不在焉地听著,眼睛乱瞟,打量著南岛中学。
阿森揉揉他头,“又没在听我说话。”
这个动作使得方澄即使一个人进了三班的教室、在一堆熟络交谈的人中间安静坐著的时候,也觉得不那麽孤单。
上课的第一天,方澄前面的男生陈亚耀转过来问他:“我昨天看见你跟阿森了,我初中跟阿森同班,怎麽没见过你?你初中在我们学校吗?”
这本来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了,问的人没什麽其他的意思,可能只是一句打招呼的问话而已。然而方澄的同桌,朱小妍,一个被老师安排过来的戴著黑框眼镜理著齐耳短发的乖乖牌女生,立刻神色紧张地冲陈亚耀不停地使眼色,还慌慌张张装作很随意地说:“学校那麽大,难道每一个人你都记得啊!”
陈亚耀跟她逗起嘴来,忘了方澄的事。
後来某节课下课後方澄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朱小妍凑在陈亚耀的耳边,窸窸窣窣说话。朱小妍瞥见方澄回来了,立刻闭上嘴巴,伸手推推陈亚耀。陈亚耀抬头看见方澄,嘿嘿笑了两声,转过身去坐好了。
敏感的方澄立刻觉得不对。
朱小妍有一种过分奇怪的热情,她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方澄,提醒他写作业,值日的时候抢著打扫卫生,甚至有一次下雨的时候硬把自己的伞塞给方澄,若是有人来问方澄家里的事情或者从前在外地的生活,她总是会以一些很轻微但是方澄仍然极易察觉的举动把别人的话题支开。这些善意的举动却让方澄像胸口堵住了一个铁块,呼吸不畅。
他敢肯定朱小妍是受了别人的嘱托,要多多照顾他这个不幸的、破产的、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个别人一定是他的班主任,没错。那个二十几岁刚出校园的笨拙的班主任,在开学初就把他叫到人来人往的办公室,当著一堆老师的面安慰他,让他不要被挫折击倒,要坚强,要勇敢,让他到新环境不要发慌,老师跟同学们都会照顾他。
这种笨拙的、刻意的同情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方澄心上,使他时时不安、烦躁、易怒。他觉得整个班的同学全都知道他的悲惨了,肯定的,他不止一次看见朱小妍凑在某个人的耳朵边窸窸窣窣。他们全都同情他,可怜他。
这让方澄快疯了。
他待在教室就像身处带刺的草丛中,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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