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生活驶上了不同的轨道。
宿舍里空无一人,方澄躺在床上,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思考他跟阿森之间的事。他想起那个撞见阿森秘密的夜晚,他吓得逃跑,他们为此一年没有说话。现在想起来,他从那时候起就表露出胆小、遇事只会逃避的性格缺点。那时候阿森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可为什麽他那麽镇定冷静?这麽想起来,阿森似乎就没有过像他一样这麽幼稚、别扭的时候,自他认识阿森以来,阿森一直是稳重的、包容的,从未因为他的坏脾气责骂过他一句。而他呢,自阿森认识他以来,就一直保持著坏脾气,肆无忌惮。
他从未想过会有改变的一天。阿森离他越来越远,他们可能会渐渐变成陌生人。
一年前下了断交决心时的痛苦根本没法和此刻的惶恐相比。
方澄回到学校後,阿森没有与他联系,连个短信都没有。方澄确信阿森也在生气,生他的气,尽管毫无证据可证明。阿森是这麽一种人,如果他不在意或者决定容忍,他就会来跟你说话,若无其事的。过去许多时候都是这样。
他跟阿森的来往,现在回忆起来,主动的都是阿森,他唯一做的事就是原地不动,等著阿森来找他。
那麽这次呢?阿森还会像以前那样,来找他吗?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阿森会每次都容忍下他的坏脾气,每次都若无其事地来找他吗?
方澄不是笨蛋,他知道问题在哪。问题还是过年前的那场争执。他们还没解决这个问题,试图忽略问题已经证明是行不通的了,他们在自欺欺人。
方澄每天都在思考,但每天都无法思考。他脑袋里塞了太多东西,要爆炸了。
元宵节的前一天,阿森打电话问方澄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看花灯。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说话,方澄说要去。
当天的灯会并没有多好玩。人太多了,挤得喘不过气。花灯也做得奇形怪状、花花绿绿的,里头全是雪白的电灯泡,没有那种昏黄的美感。即使如此,阿森一群人情绪还是十分高涨,兴致勃勃地从第一盏灯一直逛到最後一盏,仔细听讲解员讲解每盏灯的制作技巧跟其代表的民间文化。
从人群中挤出来後,他们当中有人提议去吃宵夜,立刻得到众人的响应。方澄昏昏欲睡,没发觉自己在拥挤的人群中抓著阿森的衣角,出来了还没放。阿森的同事瞧见了,笑话他像依赖妈妈的小奶孩。这不正戳中了方澄的心事吗,他确实觉得自己依赖著阿森,严重依赖,像离不开妈妈的小孩。方澄默默放开了阿森的衣角,沈默地跟在他们後面。
他们找了家烧烤店,点了一堆烧烤跟啤酒,喝了一个多小时,实在不得不走了,才唱著歌摇摇晃晃起身离开。他们是这麽开心,让方澄有种强烈的格格不入感。特别是阿森,他一如以往走在方澄身边,自在地跟同事们谈笑,却依然记得不走远,保持恰当的距离,待在方澄身边。
方澄觉得很难受。他知道阿森又一次,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又容忍了他。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松口气,反而觉得难受,他们又止步不前甚至倒退了。
看花灯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最後一班公车载著满满的人群闯过一盏盏路灯昏黄的光芒驶向黑暗深处。剩下的三三两两的人群有的散步,有的打车,陆续消散。
阿森的同事们有的明天还要上班的,已经结伴打车回去了;几个明天没有轮到班的人居然提议去看通宵电影。阿森摆摆手,说:“我不去了,困得很,回去睡觉。”
说谎,方澄在心里想,明明精神很好。
“我要去。”方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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