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掷进陈衍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让他的心晃来荡去,产生一种从高空俯冲下来的失重感,酸涩又柔软。
“你是说我吗?”他问。齐安东说让他想到什么直接说出来,所以他说了。
“是你。”他笑着看向陈衍。
齐安东的眼睛独一无二,但这样的视线千百年来始终如一。月光照向江岸,灯塔照向航船,所有人都用这眼光看过自己的爱人。
“你别自责,我接受你,爱你,爱你的一切,包括你对公众视线的抵触。所以我离开不是妥协和委屈,而是我为更重要的事自然作出的选择,是爱的证明。我成全了我自己的爱,感到喜悦,一点都没有不甘心。”
这不是剧本,也不是台词,陈衍忽然变得笨嘴拙舌说不出话。他希望他能和齐安东一样用眼睛让对方知道他的心情,可他终究不是演员。
他只好伸出手在齐安东手心捏了一下,让他们跳动的脉搏抵在一起。
齐安东用他的离开给《罪歌》做了最好的宣传。急流勇退,终生难遇,谁都没本事没魄力照搬这个案例。
每场活动都加备了额外的警力,黄牛把入场证炒到天价,走在十条街以外都能听到齐安东的粉丝和影迷在整齐划一地喊他的名字。
他也用最佳的面貌面对他们,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让自己显出疲惫,他的离场仪容端庄,风度翩翩,堪称完美,让舍不得他的人更加揪心。
但是私底下他每天都穿着拖鞋和睡衣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和陈衍扯淡。
他手里飞快过着一个又一个剧本,把每一个都吹毛求疵地批评一通,然后感叹没有哪一个值得他投资。
“你就不歇会儿吗?”陈衍忍不住问,“刚从演员退下来就忙着开项目,累不累?”
“还行,”齐安东嘟囔,“自从狄氏完蛋以后我入手的钱就少了一半,我不安心。”
他开始坦然不遮掩地和陈衍谈论他的收入,逐渐表现出自己守财奴的一面。
“……对不起。”陈衍憋了半天说。
“是啊,”齐安东手里咔咔咔点着鼠标,下意识道,“这彩礼太他妈贵了。”
“嗯?!”
齐安东眨眨眼,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就是啊,早知道这么贵我肯定把你哄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亏死了。”
“你现在像也没亏待自己。”陈衍撇撇嘴。
“我得为将来规划,我不是说了吗,我想得远。现在看不出,等咱们七老八十没收入也没退休金的时候,我们不也要挥金如土纸醉金迷?”
“东哥,”陈衍认真对他说,“我觉得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们可能已经因为没人养老躺在疗养院了。”
齐安东望着天花板想了想,颔首:“你说得有道理。”
陈衍叹了口气:“我爷爷那辈有七个兄弟,我爹那辈只有三个。到了我这辈,叔叔伯伯都生了女儿,就我一个男孩儿。我爷爷看到每年过年家里人越来越少心里不高兴,我一出生就给我取名叫陈衍,希望我开枝散叶,让人丁再兴旺起来,可现在……”
齐安东刷的一下把脑袋转过来盯着他,特幽怨地问:“那你后悔不?”
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家谱都没有,给不给谁传宗接代一点都不操心。可陈衍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就算他爹同意,他娘同意,他七大姑八大姨会怎么想?
“不后悔,”他把声音放软,蹭过去摸齐安东的肚子,“跟你一起在敬老院过完这辈子我都不后悔。”
齐安东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呢?我害你亏那么多钱,还给你找一堆麻烦,你后悔吗?那时候是不是特别想砍死我?”
“没,”齐安东把手搁陈衍手背上,“我当时就想,这他妈是个疯子啊,我不能跟疯子计较。”
陈衍也不生气,傻呵呵地笑。
“唉,”齐安东惆怅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现在好了,疯子没了,换了个小傻子。”
他抽出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齐安东肚皮上,和他妈拍他爹大腿的样子如出一辙。
《罪歌》提前放映那天陈衍和齐安东都去看了。
齐安东帽子墨镜口罩一应俱全,差点被人当恐怖分子赶走。
陈衍看着郁高远和林浩言在电影里排排徊徊,兜兜转转,咬尾蛇一样追着自己的尾巴绕成一个圆。齐安东的表现可圈可点,他边看边感叹,甜蜜又愧疚,这样的齐安东怎么能被他一个人据为己有?
虞向笛死的那场戏在全片里只算一个小□□,陈衍看过以后却万分确定这场表演一定能被所有人记住,甚至十年、百年以后,都能被人记住。
这和他的剧本没关系,是因为齐安东实在演得好,几乎入魔,让他都感到害怕。他想起那天齐安东抱着他,再看电影里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无论如何不能把那仅仅当作一次表演看待。
是他让他害怕了。
他悄悄握住齐安东的手。
只要这部电影、这个片段被人记住,会有无数人见证他和齐安东的感情,但他们一点也不会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彩蛋,一个在大众视线的抽丝剥茧下仍然藏得好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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