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用力踩下油门,同时又矛盾地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到头。
后面许久许久没有任何声响,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过了很久,才听到叶朗嘶哑的嗓音:“……给我张纸。”
霍杨心如刀绞,想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一眼他,却发现他上半身深深陷进座椅中,那个位置,恰好是他的视线无法触及的盲区。
他那么骄傲,莫说流泪,连哽咽都不肯让人听见半点声音。
霍杨无声地叹了口气,打开储物盒,胡乱摸索了半天才找出一包纸巾,扔到了后面。
“你妈妈生了那个病,吃了很多苦。”霍杨握着方向盘,“她一直不让我告诉你,怕打扰你学习……”
家里空荡无人的时候,霍杨没事就会去陪她,比起叶朗,倒是他更像她的儿子,所有事都是他鞍前马后地打点。看着她半夜里痛醒,打针打到整个手背肿胀,渐渐的,坐电梯下楼都要气喘半天。亲眼看着她衰弱下去,现在他也无话安慰,只是心疼叶朗。
从城北到城南,霍杨走了高速,还是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人赶进住院部大楼,出了电梯,远远听见了唱诗班隐约的歌声:“感谢耶稣,吾等救主……渡我之心,明我双目……因你受的刑罚我们得平安,因你流的脓血我们得幸福……”
叶朗走进去,他母亲病床上盖着一块白布,上面有个红色的十字架标志。
周围站着她的教友,她的哥哥,都跟他没有丝毫关联。而唯一跟他有关联的,已经死了。
霍杨看到他慢慢走上前去,大家为他让开一条道。他伸手去揭开那白布,看到了虞良月沉睡着的病容,永远凝固了的颜色。
一位教友阿姨在旁边轻声絮念,“孩子,是天主把她叫走了,看不得她受的这些苦,叫她去伏侍他……”
霍杨看着他迟疑着碰了碰虞良月的手,那是一只蜡黄肿胀又冰冷的手。他仿佛对死人还有点害怕,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可那毕竟是他母亲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怕,着实有点不像话。他就又轻轻摸了一下她的手,摸了一下,最后终于拉住了她一根还未僵硬的食指。
少年低着头,在病床边如此站了一会,总是挺直着的肩膀垮了下去。
霍杨知道他是哭了,依旧在自己看不见的角度。
“你看,她是不是像睡着了一样……因为是主唤她去的……”
虞良途在小霸王真枪实弹的强逼下,已经戒了一段时间的赌。虞良月毕竟是他亲姐,爸妈又不是东西,他送走了唱诗班,又默不作声地张罗好了事情——钱自然还是霍杨拿的。
他往叶朗手里塞了串钥匙,努力拗出个善意的笑容来,“你妈卖房子的时候,东西都搬我那了。破烂我扔了,给你剩了些东西,回头去看看吧?”
叶朗没看他,单是“嗯”了一声。
虞良途自知干过什么屁事,没被甩一脸已经很庆幸了,不敢多说,连忙退到一边。
霍杨等到他又轻轻盖上虞良月脸上的白布,转过身来,对着他动了动嘴唇,想说却又没能说出声:“走吧。”
霍杨和他去了虞良途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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