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虽然国公被你说得这儿好看那儿也好看,不过啊,若要你在心里排个座次,他终究不过是‘天下第二’——”看着自家二小姐一脸的迷迷瞪瞪,颦儿眨着个铃铛似的眼睛,脆生生地笑了起来,“可否给颦儿释个疑,这‘天下第一’却是谁啊?”
“天下第一……那自然是我未来的夫君,温大将军温羽徵了!”兰珠大大方方张口即来,待反应过来是遭到了自家丫头的揶揄,赶忙伸手去拧她的脸颊子。
邬小翎只觉一阵委屈,直要掩面而哭。
“未来的什么?”两个人又在玩笑,倒是丫头颦儿瞧见了这不算大的屋子里还直愣愣杵着另一个人——一身秾彩艳裳,衣领大开,锁骨清晰可见不说,半截子素白如纨的胸脯也任旁人窥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兰珠素来心高气傲目不容尘,只依稀觉得对方一准非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可颦儿外出采买时确凿遇过她两回,新月似的眉峰皱紧了些,拉了拉兰珠的水袖,低声道,“二小姐,那便是邬小翎。”
目光笔直得近乎无礼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蓝裳美人心头蓦地一声冷笑:虽说是一脸狐媚贱相,倒也确实不错看。和这样的女子同一屋檐也觉失了身份,兰珠本想掉头而去。可偏生仔细一看,发觉邬小翎牢牢抱于怀里的一匹缎子倒是很合云珠的喜好,自然想着要给姐姐买回去。
使了个眼色给掌柜,一指那匹白缎,“我要了。”
邬小翎下意识地收箍两臂,将缎子往心口藏了藏。一双动人眼眸惶惶睁大,一如弓矢之前的幼鹿,她哀声地向祁大富乞求道:“明明是我先看见的……他是我的……”
就似抱于怀中的并非一匹缎子,而是一枕即将破晓惊醒的黄粱美梦。
与邬小翎同行的几位红帩阁的姐妹哪里敢惹韦兰珠,早不知何时躲去店外了。
祁大富眼见事呈僵局,左右为难下心里叫苦不迭。两方神圣如何都不敢得罪,可到底一个是相府千金,一个是断梗野萍,孰轻孰重一番掂量后自见分晓。想了明白,他当刻狠下心来去夺邬小翎手中的缎子,“小翎姑娘,麻烦你松一松手……”一个蛮横用力,便将身前的柔弱美人拽得扑跌在地。
邬小翎跌在地上,仰起脸呆呆地望着兰珠,嘴里还不断重复着:“明明……明明是我先看见的……是我先看见的……”
膝盖磕得生疼,一阵阵奇异的刺痛感中她感觉到有人正在轻轻推搡了她的肩膀,也有人在她耳畔柔声细语,似乎是鸨母莞娘几日前对她的贴鬓肺腑之言,“小翎,你也莫作这痴心梦了。大将军固然占尽人间fēng_liú,可他是天宫的星宿,有朝一日与他相配的,也只能是韦家二小姐这般的仙女儿。纵然他日国公点头容你进温府,而大将军也怀念旧情愿意纳你为妾,以韦家二小姐的身份性情又如何容得下你?”那个声音又说,“你也不小了,怎生也该为自己的将来作个打算。我看秦允秦大人倒是极好的一个归宿,虽说并非富豪之家,到底也是官宦子弟。他的堂弟秦开公子官拜散骑常侍又是天子亲随,更不必言他而今已升任至兵部尚书,待小皇帝亲政后必然将更为前程锦绣……秦大人不过是模样难与大将军相较,可这世上的潘安、宋玉又有几人?他既待你一片真心,也不嫌弃你是烟花出身,肯出资万两替你赎身,如何你便该随了他……”
自打第一眼相见,他含笑赞她“花明雪艳,石破天惊”,她便当刻生出一想:自此为他描眉画眼,为他搽脂涂蔻,甚至为他血溅桃花,为他脱簪自刺。可独独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的海誓山盟耳鬓厮磨一概只是醉后呓语,全然当不得真的。
譬如一首曲子。愣是再行腔旖旎,藻采优美,终究逃不过一曲终了人两散。
两行珠泪簌簌落下。
跪地的美人止住了不断怯怯重复的话,恍恍惚惚作了一笑,直直望着全然没有人影的前方道,“妈妈说的也是。”
“这缎子脏了。”兰珠示意颦儿将夺到手的缎子接好,嫣然一笑道,“回去给下人们裹脚用。”
“二小姐,这么好的缎子就拿来裹脚用?”颦儿低下头检看一番,懵然相问,“哪里脏了,不脏啊。”
兰珠俯下眼眸看了看涕泪交作花了一脸妆的邬小翎,又是嫣然一笑,“还不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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