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商尧背过身去,许久沉默之后,却仍是淡然一声,不去。
朱唇轻启,作下一番艰难喘息,唐乔又说,“不论他是何反应,你明日定得再去。”
“将军铁石铸的心肠,奴婢实在劝不动……”
“他才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莫看他干戈兵马英雄无双,其实他的心肠最是多情柔软,你若待他一分好,他便还你十分;你若让他知晓你是因他而死,他便能念你一生。”榻上美人面色苍白如腊雪未销,未尝覆丹的唇却殷红如血,她已气若悬丝,却仍嫣然生笑,“女子恶毒。犹是一个难与自己心爱之人相守的女子,更是如此。”
若是求不得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便求一个天上人间一生思量罢。
“他每每得胜而归,城内女子便每每空巷而出夹道相迎。她们个个笑逐颜开,不住向他投掷荆桃花朵,声声喧沸唤他‘温郎’。我亦在人群中看着他,他跨马而行,笑得那般好看,却不曾看见我任人左推右搡忽东忽西,半分也不开心……我若是男儿身,定然随他金戈铁马驰骋沙场,胜则把樽对饮,败则瘗骨一处……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女儿家,我不要他作天下女子的‘温郎’……”
跪于地上的巧蕙不曾搭话,只听唐乔轻声而言——她的声音仿若一缕飘零香雾般细不可闻,亦如她的红颜命薄,旦夕即可为风消散。这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实是无法明白:为何风华绝代的英雄偃蹇余生,为何颠倒众生的美人皈依佛门,为何他们这般彼此折磨,自己不快乐,也不让对方快乐。
“我让他带我骋马江湖浪迹天涯,他不肯,他说他要收复故土拓疆辟壤……后来我让他带我与昭儿远走高飞,从此隐于穷阎漏屋伴他余生,他又不肯,他说他以二十年寿数换得一口情债两销的孟婆汤,他已向陛下求旨赐婚,从今往后便是她人夫婿,再不会见我……我听见太医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说他接连重创伤上加伤,再不能根治;他们说他命脉受损气血将尽,活不过不惑……以前我最想他挂冠卸甲免我担惊受怕,可如今他真的再不能厮杀战场,那个能与他朝夕相守耳鬓厮磨的女人又不是我……”唐乔阖起眼眸,唇边蓦然浮起一笑,“巧蕙,你说可不可笑?”
——我将相思托鸿雁,唯恐天涯路远,鸿雁难传;
——我将相思付琴弦,却是有计琮琤,无计营生。
她是温太后眼里不识抬举的愚奴贱婢,她是周肃宗眼里尤殢云雨的宫闱笼鸟,她是温羽徵眼里背弃盟言的yín_wádàng_fù。宫中的莹池瑶阶终究成不了忘川河与奈何桥,孤衾长宵的尼庵岁月何其漫漫修远难以熬度,哪里再经得住火冷灯青间,相思如影侑形。
长睫轻颤下,一行清泪缓缓打落美人的如纸脸颊。
待巧蕙自无限伤怀中回过神来,方才发现,唐乔已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作者有话要说...诸如“耽美文里何来这么多庸脂俗粉”这话实是听得怕了= =作者在此表示,这章必须出现...=v=温大以前对唐乔是何感情,乃至今后对杞昭是何感情都和这章的内容密不可分...作者笔下极少写情痴几何的男人(大多都是fēng_liú人渣,咳咳)因此这篇文不惜冒“进展慢”之不韪泼墨大书“情”这个字,但请相信,它确是耽美!最后,再敲碗求个评...qaq
☆、36、屈指堪惊心头恨(上)
温太后每日夙夜必服铅丹,虽说入秋之后的天气爽了,她仍不时感到体燥难耐,于是着宫人往甘棠殿内移了一张竹榻。名唤紫瑛的婢子对前来问安的温羽徵躬身行了个礼,说道,“太皇太后正在小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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