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已经醒了。
他躺在一张柔软、宽大的床上,嗅到枕头被子散发出干燥清爽的气味,从窗外吹来的微风一阵阵拂着面颊,舒服得完全不像在硬梆梆的医院里。
医院?
纪言一个激灵,陡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真是的,你还让我专门跑过来,”伴随开门声,一个人蹭着脚步走进房中,不满地抱怨道,“直接把他带到我诊所不行吗?”
“这样更方便。”另一个人说道。
再次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纪言心中一阵绝望——该死,怎么还是连轶!
“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那人一边嘟哝,一边把手伸入纪言腋下,抽出一支温度计,举起来看了一眼,“嗯,烧倒是退了。”
那人叫周庭,是连轶的一个朋友,去年从医院辞职,开了一个专治男科疾病的诊所。
“不过,这不是你风格啊,”周庭收起温度计,面朝连轶的方向推了下眼镜,“你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
“很严重?”
“你搞的你问我?”周庭翻了个白眼,“肛|门的伤不好恢复,就算坚持用药,也得躺上七八天,至于正常走路,那得差不多半个月吧。你也太不注意了,肛|交本来就伤身体,还做那么多次,虽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少用点润滑剂嘛。”
纪言脑海里“嗡”的一声,全身血液直冲头顶。
由于职业关系,周庭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毫无“顾忌”之心,说话直接了当得惊人。他说得自然,却不知道,一直在装睡的纪言,简直要崩溃了。
偏偏,连轶还在纪言垂死的心脏上狠狠补了一刀——
连轶沉默片刻,一字一顿地问:“你说,做了很多次?”
“那当然,一看就知道!”周庭的语气充满自信,“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周遭又沉默下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这死一般的沉默中,纪言崩溃地想:就让我灭亡吧,让我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灭亡吧。
“我知道了。”再开口时,连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时间在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流动。
纪言僵硬地躺在床上,进行激烈的内心活动。
如果连轶再进来,他要不要继续装睡?装睡可以躲过一次,躲过两次,但躲不过第三次第四次啊!他总得醒来,醒来就得面对连轶……到时候怎么办?连轶会怎么跟他说?如果问怎么搞的,他如何解释?——哎!解释什么解释,刚才那男的把话都说清清楚楚
,一点弯都不拐,连轶怎么可能不明白?
纪言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忍不住在心中大骂道:
草草草草草草草!
他想得头都炸了,索性不再去想,横下一条心,掀被下床,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
卧室之外是一个很大的客厅。
纪言来不及注意这间客厅到底是什么样子,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
客厅里没有人。
纪言心头一跳,陡然萌生逃走的念头。他虽然鼓起了勇气面对连轶,但如果可以不面对,当然是最好的选择。纪言一边想,一边瘸着步子走到门口,旋动把手,在一阵紧张慌乱的情绪中,打开了门。
他一只脚刚刚踏出房门,就听到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你干什么?”
纪言大脑瞬间空白,身子定在门口,保持一只脚在房间外,一只脚在房间内的静止姿势。
他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可以确定,那个声音的主人——正在该死地走近他。
纪言一咬牙,决绝地转过身,面向那人。
连轶叼着一根烟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纪言。他此时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鼻梁上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
连轶的视线透过镜片落在纪言脸上。不知怎地,纪言觉得那两道视线锐利得擦痛皮肤。他忍受不了连轶藏在镜片下的沉静目光,忍受不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纪言硬撑着越来越痛、越来越疲惫的身体,开口捅破了空气里的寂静:“那个,我……”
连轶吸了一口烟,等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纪言想表达离开之意,话在嘴里头来回过了好几次,终于变做声波离开嘴唇,却成了另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个,我……我刚刚,好像没看到你。”
连轶一抬夹着烟的手。
纪言沿着连轶示意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与客厅相连的阳台。
“我刚才在阳台上。”连轶说。
“哦,”纪言应了一声,不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哦。”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连轶走到桌旁,俯□掐灭烟,把烟扔进烟灰缸中。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才直起身子,重新望向纪言:“想走?”
纪言怔了片刻,反应过来连轶在问什么,忙道:“嗯,对,我,我先走了……”
“你能走路么?”
这次,纪言怔住的时间更长了。渐渐的,他脸色涨得通红,心里揉杂着尴尬、难堪、羞辱……
这些复杂的情绪使纪言成为了一只刺猬。他
用力地道:“我能走!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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