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袂摆了摆手上合拢的折扇,有些故作神秘:“非也非也。”
“那是……”楚衣不解,虽然少爷不是招摇显摆的人,但基于文人墨客的通病,碰到喜好的也会舞文弄墨酸上一酸,既然不是因为那个季公子,又为何这么匆匆离去?
“日头高了,你不禁热,又讨厌那种脂粉地方,我留在那里作甚。”楚袂笑盈盈说的轻巧,楚衣心中一暖,脸上漾起笑容。
往前走了一段路,很多人拥挤在一起,楚衣和楚袂对视一眼,难道还有什么戏耍他们错过去了?
两个人费劲的挤到最前边去,看到的却是一个少年跪在地上,头上插着草标,地上铺着白布,上书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楚袂回头去看楚衣,楚衣正看着少年,眼睛一眨不眨。良久,从钱袋里掏出一锭元宝递给那少年:“小兄弟,这十两银子你拿去葬了你母亲,剩下的钱或是回乡或是找个地方住下讨生计吧。”
少年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悲戚的面容满是感激,眼中泛着泪花:“恩人,等我葬下母亲,就随您回府,今生当牛做马!”
“不不,”楚衣连忙摆手,“我只是帮你葬母,不需要你做什么!”
楚袂也跟着说:“我们府上不缺人手,你正值好年华,看你写得一手好字定然也是好学之人,我再助你几个钱,回去读书考个功名吧。”说着推了楚衣一下,从他那里接过自己的钱袋取来一锭银子放下,还细心的回头招呼跟上来的护院留一个帮着这少年。
吩咐完便拨开人要走,迎面来人道:“小侯爷真是慈悲心肠,见着这等卖身葬父母的都慷慨解囊,可惜都没有楚衣这么好福气,能侍候在您身侧啊。”
楚衣看着眼前人,双手握拳,目光冷峻。这人就是画舫上的季公子季丰,本朝季允大学士的独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学识便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嚣张德行,屡次挑衅楚袂,结果是次次受措,却是屡教不改。这回更甚,那话语里暗含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楚衣简直想一耳光给他扇过去封住那张臭嘴!说他什么都没关系,但是他不能容许任何人对少爷有任何污蔑。
楚袂展开扇子摇了摇,温和的笑道:“季兄如此遗憾,下次多带点银两救济贫苦。至于像楚衣这样的良友那倒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我看那少年也是聪敏的学生,不如季兄也帮他一把?三人行必有我师,说不准哪天还要向那位小兄弟求教呢。”
这几句话,说的这位季公子又是没有富者仁心,又是目中无人,也给楚衣解了围,楚袂不管他还要说什么,拉着楚衣表情疏离的点个头告辞离开了。
季丰看着渐渐远去被人群遮住的背影,恨恨的捏紧拳头。他不服,他从小就不服这个人!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个大靠山,他们凭自己的真才实学,那么他才应该是人们交口称誉的翩翩佳公子,是京城少女倾心之人!而不是长着女人面孔的楚袂!
走了老远,楚衣才道:“少爷,钱我会还上,刚才真是多谢你。”
“这是说的什么话,侯府这点银子还要跟你计较,你还要跟我来计较银钱。”楚袂语调生硬,听着已然生气,楚衣却不言不语,似是对刚才那话定了决心。
楚袂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忘怀么?”
楚衣抬眼看看他,又沉默着低下头。
他怎么可能忘记,八年前,他还是个垂髫小儿,家乡闹灾荒,他跟着爹娘出来讨饭求生,一路上先是母亲熬不过饥饿和病痛的折磨先走一步,跟着父亲也病倒了,那点不多的银钱给母亲买了棺木更是所剩无几,父亲的病一天重过一天,熬了一个多月终于咽了气。
楚衣成了孤儿。
但他对这种孤寂和贫苦并不陌生,他原先就是孤儿院的孩子,磕磕绊绊的长大成人,正要享受成功了,莫名其妙的卷进小巷深处的打斗,不知是谁故意还是失手,他被刺了一刀就昏过去了,等醒来,他就在这个男女都留着长发,穿着布衣长袍的地方。
他虽然觉得这么一来,那些自己挣扎求活的日子就被委屈了,他争取来的成功这么没了也让人很难过,但是在这里他从一个婴孩开始重生,有虽然贫穷但是疼爱他的父母,慢慢也就释怀了。
可是天不从人愿,十岁,又让他重新回到孤苦伶仃。
在这个地方,他虽然上过几天书院,但要再次凭着自己的努力取得成功却非易事。眼看着父亲的尸体停了一天又一天,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年代,尤其是他非常的敬爱这对父母,虽然他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但是喊了十年的那么疼爱他的爹娘,不能好好下葬,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最后只得做出卖身葬父这样的无奈之举。幸运的是,他摆在侯府必经之路,更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楚袂。楚袂本来也不想让他做奴仆,如今天一般给了钱让他自己努力,是他苦苦哀求才留在侯府。
那一刻他也不知在想什么,也许是不想再一个人流浪下去了,他开口相求,终于留了下来,但是楚袂曾不从使唤他,反而因为自己年长两岁就处处维护他,带他一同跟师傅学习,落下的课程都是他熬夜帮忙补上的,亲生大哥也不过如此吧。甚至当初进府改名字也是取了他原名金缕衣一字与楚姓合起来,而非阿狗阿猫小桌子小柜子的,况且这“衣袂”二字连起来,不知情的定是当他们是兄弟。楚袂就是这样毫不显山露水的维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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