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铮瞬时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冰凉杀意。
兵败一事,颜家曾力阻此次征伐,却还是被调兵,这里头牵扯甚广,绝非一二说得清。但至少有一点凭原主记忆可以肯定,皇帝讨厌颜家。因为要留着狗看门,而不得不养着。如今老狗既失了门户,又掉了满口利牙,自然早早料理了。至于皇帝是什么时候看上的小狗崽,原主就不清楚了。
颜铮不可能不知道皇帝的推波助澜,他会乖乖待在宫里,除了被喂了药,也是想复仇吧,只是听到需要净身才能复仇,才有了那点紧张,被顾青识破。
这是颜铮头一次在顾青面前露了情绪,声音已是威胁:“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放心,别人看不出来。”顾青抚了抚额,“我见过死人,很多很多死人,也上过战场。”
天灾人祸我都经过,受创后的人我采访得更多。所以我辨得出你的漠然不是被击垮的绝望,而是复仇前的无谓生死。
颜铮看了看那张绝色的脸,以及华服下那显然并非练家子的身形。这样的人上过战场,见过尸山?他有些不信,但那双凤目里有他熟悉的东西,颜铮十二起随父征战,关于这种事是不是吹嘘,他抬抬手便知。
他回答得也极干脆,“我信你。”
车已停下,顾青缓缓撩起左袖,一直褪到肩上,那些交错的旧伤就露了出来。“这是皇上的喜好,全身皆是如此。”
顾青放下袖子,脸上神色晦暗不明,最后似下了决心开口:“皇上喜欢隐忍柔顺,必须完全遵从他的命令,只要有一次不依,便再也没有机会。我曾亲眼见他弄死几个不顺意的儿郎,其中最惨的那个,不过是不肯乞饶,就被他当场割去那里,丢给侍卫轮流……直到什么声也发不出,血尽而死。”
颜铮的性子,根本等不到机会报仇,就已死透了。
“你不是那样的人。”
顾青一愣,“什么?”
颜铮面上清冷,口中笃定道:“你不是会乞饶的人。”
不料被看穿,顾青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圆过去。
颜铮狭长的双眸只望着他,仿若洞穿世事,让人受摄于目光的主人。似下了判词,他又道了一遍:“我信你。”
顾青不曾防备,便漏了心中所想:“终归不想你死。”
颜铮的双眼有刹那的失焦,呆了呆,很快又恢复过来,接了身份契约,向着顾青全礼拜别。
顾青掀起车帘,外头不知何时又阴了天,风夹着飘雪旋在巷子里。青灰的巷道深处,颜铮一身白衣,他走了几步抖开石青色的大氅,很快暗色上了身,失了先头的焦点。
他突然停步,又折返拜在地上,声音终不再冰冷:“若事了还有命在,必舍身来报大人。”
顾青张口想说不必,双唇才启,就想到自己搞不好还死在颜铮前头,这一顿,寂寥间也不知说些什么了,只道了声:“珍重。”
两人就此别过。
马车重又入了闹市,顾青这才回神想起戚顺为何寻他商量处置颜铮,早些年原主曾为皇帝调教过几个新人,后头那暴君觉着都经不起折腾,便不再让原主费神,只把人送来折磨一番,废了扔出去就是。
戚顺倘若早就是辽王的人,那送来的人岂非都经过辽王之手?往龙榻上塞人,皇帝的健康如何,情绪如何,不经意说过些什么,再加上原主这个常驻,这条获取帝国最核心隐秘的路子,早被他密不透风攥在手里。
辽王绝对是个人物,虽是挡在重获自由路上的大石,少不得也要借来靠一阵,前提是自己对其还有用。
只不知另一头太子的局布得如何?
想着,顾青不自觉将手伸进茶盘里,取出一颗缠糖来。长期的记者生涯,熬夜写稿,调查蹲守,顾青也曾是个大烟枪,后来立志改了,却捡起了的毛病,过去是烟不离手,后来就成了糖不离口。
甜味在嘴里漫延……
最棘手的皇帝该怎么办呢?想到原主的各种纠葛,顾青就脑门子疼。虽往事不堪回事,幸而不是他的往事。因着神魂换了一个,看那些事,便像在看电影,又像在采访当事人,即便知道全部事件,也只是傍观者。
幸好如此,要真是亲历的感觉,他对老天爷再给的机会就不是感激之情了。
那么,弄死皇帝?且不说如何施行,皇帝若是现在能死,太子不会只将顾青下狱,辽王不会气他差点坏了大事。文武百官大半还捏在皇帝手里,皇帝骤然死了,太子和辽王全无准备,混乱中哪个上了台,都有大半不听话的官员等着料理。若是再有个差池两败俱伤,冒出个渔翁得利的,怎么想都不是好时机。
所以一下置皇帝死地是不能的,时势不许,硬来,自己也得没命。
退一步呢,如果继续让皇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呢?
顾青直觉有眉目,趁着皇帝不死不活,太子和辽王才能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各自培养势力。群臣一见皇帝这般光景,自然人心浮动,纷纷站队。只看两人谁的动作快,谁先得了势,到时皇帝这障眼法也就能死了,而先下手的一气夺天下。
看来这辽王的船他顾青不上也得上,不求从龙有功,但求平安身退。
该怎么让皇帝保持口不言身不动?真要着手做起来,远非想想那么简单。
“大人,府上到了。”
顾青挥掉思绪,整了整头冠,下车站到了府门前。
看着头上高挂的顾府两字,作为现代人的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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