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把篮中花瓣尽数倒进了湖中,声音缥缈:“他大概……是我的孩子吧。”
李宜舟乖巧地等她说。
女子问:“你认识裴安吗?”
裴安的裴漓他爹,李宜舟幼时见过几面,算是不认识。
“我与裴安相识在空罹古城,”女子低声道,“那是溟国旧都,我从小就想去看一眼。然后就遇到了他。”
李宜舟问:“你们相爱了?”
“没有,我恨他。”女子面容平静地看着水面飘荡的花瓣,“他把我绑起来带回中原,对我说。如果我给他生个孩子,他就放过我。”
李宜舟本想听个爱情故事,却没想到是这等丑恶又惨烈的过往。
“他还算守信,给我这片花,这个湖,而且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女子轻声问,“小鱼……他过得好吗。”
“小鱼过得很好,”李宜舟道,“他性格很可爱,长得像您一样好看。”
女子的脸色却变了,眸中颤抖着水光。她进屋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药给李宜舟:“你若是……若是下得去手,就把这瓶药水倒在他的脸上吧。”
李宜舟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女子握着那个瓷瓶小声抽泣,“那张脸是祸根,你能明白吗。”
李宜舟仍是一脸不解。
女子把瓷瓶轻轻放在他手中:“好孩子,你听说过漠北侯的故事吗?”
李宜舟点头,他还在漠北侯坟头上睡了好几年。
“中原的史料都烧毁了,但溟国每个人都知道那段故事。”女子领他去屋里,翻开一卷一卷的画,“这些都是我在溟国时看到的画,后来闲暇时就凭记忆画出来,画的不好,你就看看故事。”
第一幅是在天上鸟瞰海岸,星罗棋布的礁石散落在海面上,岸边是一排排金砖玉瓦的琼楼玉宇。
“这是漠北侯在北海建的九天界。”女子道,“他用金萦在水中布下大网,篆养鲛人供来此的贵族享乐。”
李宜舟指着一排举旗的人问:“这些是什么人?”
女子道:“画这幅图的时候,相国之子裴行羽出使到漠北侯的封地,调查其弟裴行章死于九天界一案。”
第五章
那水看着十分清澈,但凑近了看时却怎么都看不到水底。
李宜舟蹲在水边眼睛贴着水面使劲看,波光中隐约闪过一道人影。他愣住,干脆把半边脸扎了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人急匆匆走进来。
几个仆从打扮的人匆匆迎上去,带着哭腔喊:“大少爷,您终于过来了!”
男人不耐烦地摆手:“哭什么哭,裴行章到底怎么死的?”
“是那个鲛人杀了二少爷!”
“对,我们都看到了!”
男人抬眼:“看到了你们没抓住?”
“大少爷,”一个仆从哭着说,“不是我们不想杀,是漠北侯把那个鲛人藏起来了。”
“废物。”男人起身道,“走,跟我去漠北侯府。”
朱红大门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笑着迎出来:“裴大公子。”
男人冷漠道:“我是来带人的。”
“裴大公子亲自来,老夫再舍不得也要给你啊。”老人带他走进府邸中,沿路亭台楼阁越走越深,李宜舟急切地跟着他一头扎进了水里。
这水像奇怪得很,他在里面呼吸十分顺畅。
老人带他们走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堂中,轻轻击掌。云霞般的帷幕缓缓拉开,一座巨大的金色鸟笼落下。一个人赤裸着倒在笼中昏睡着,蜷曲的黑发覆在身上,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上面错落的伤痕。
“这就是对二少爷下手的那个鲛人。”老人走到笼子旁,用镶了珍珠和鸟语的手杖轻轻拍打鲛人圆润的肩膀,“好孩子,起来让裴少爷看看你。”
那鲛人轻哼着醒过来,白到耀眼的手撑在大红绒布上,缓缓抬起头。
李宜舟头里一阵剧痛,猛地被人拽出水面,抬头就看到那张似笑非笑惨白面具:“师父!”
任凤楼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他摔在岸上:“这是药湖,你疯了吗!”
李宜舟四肢百骸中都是针刺般的疼痛,一会儿如冰冻一会儿如火燎。他躺在地上看着任凤楼的面具,那个鲛人……那个鲛人好像也带着这样的面具。惨白惨白的颜色,弯起的眼睛和下垂的眉梢。
任凤楼浑身湿透,头发也湿漉漉地落在肩上。
李宜舟想,他一辈子大概都没这么狼狈过。
任凤楼焦急地拍着他的脸:“李宜舟,你还看得见我吗?”药池的溟国祭司都会养的一潭水,几十年用各种药材泡着,有什么功效连药池主人都未必全知道。但多半都是毁人脑子关闭五感这一类。
李宜舟被打的脸疼,一把抓住了任凤楼的手:“师父,我看不见你的脸。”
任凤楼心中凉了大半,就听到那小混蛋笑嘻嘻地说:“你把面具摘了我看看。”任凤楼一口气上不来直想把这小王八蛋再扔回去。
“师父,”李宜舟把脸贴在他手心里,委屈地说,“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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