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早已于一个时辰前就调动了全部的暗卫,好像他只要有行动,就代表事情有进展似的。禾后寒看着窗外不知何时暗沉下来的天色,此刻他手边已无任何资源可用,他突然觉得身上穿的衣物有些粘腻,这让他有些焦躁。
是何时自己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不断投入大量的人力却没有一丝回报,手边的资源一点一点流出去,然后便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声息。
哪里出了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田西翰已被下狱,田家怎么可以没有行动?
怎么可能没有行动?
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没有?!
田家不可能如此消极怠命,如果,如果到现在他们仍然没有动作的话,那就意味着,意味着……还有他没想到的对手……
也就是说——还有第三方!禾后寒悚然一惊,突然联想到今日早晨与田西翰的对话,按说那样心机深沉的老臣不该那般沉不住气,他敢与皇权针锋相对,必然是有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催促着他。
禾后寒觉得心脏狂跳起来,内里犹如冰火交加般一片狼藉,第三方……第三方是谁?是皇长子?不,不会是皇长子,远水不救近火,至少目前不会是皇长子突然发难。这个第三方必然是田家的保命伞,能够让田家迅速脱离困境的……什么人,或者是什么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禾后寒正好把身体转向窗外,不知何时黑夜已来到这世间,将浓稠的墨汁涂满天际,禾后寒双眼的焦距不知凝在了何处,卷起了漩涡似的茫惑,这与他突然惊醒时的眼神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好像荒野中骤然劈下了一道雷。漆黑的夜幕让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使他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个暗处的第三方远离朝局——譬如,譬如,江湖武林之辈。那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做些什么?
——行刺。
禾后寒突然发觉内里的xiè_yī后背湿了一大块,他几乎是在想通了这一点的瞬间就跃出了窗户。宫里的暗卫早已被他调离大半,如今宫中能够应付暗杀的隐藏力量不到三成,皇帝此时有没有意识到危险?禾后寒提起一口气悬在丹田,以损耗内力的方式急速向宫中掠去,早春的晚风半凉半暖,他的神情如同凝固一般生冷,他的掌中紧紧握着榴髓玉牌,过度的热量让内含的“长生”挣扎起来,波光粼粼地反射出瑰红色的光泽,和着他未换下的浓紫官袍,在沉沉的夜色里擦出抹一闪即逝的亮芒
崇渊是极为聪明的,以他现今的年龄来看,甚至可以说是多智近妖。所以当他坐在御书房里时,就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地方有些不寻常。其一,太静,身边熟悉的暗卫气息现在寥寥无几,这种状况是不应该发生的。其二,田西翰一事进展实在出人意料,田尚书如此能扛叫他心下有疑。其三,就是禾后寒。崇渊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把头扭向了烛火,眼神随着微微跃动的光芒起伏不定,他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太多东西,隐隐的似乎有一丝愤怒,悲哀,甚至惊惧,但更多的却是冷静。若是他,若他并不忠于他,那么,他此刻,已然输了。
崇渊把眼睛闭上,黑密的睫毛盖住了下眼睑,他安静地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然后突然站了起来,明黄的衣袍倏忽一下转进了内殿。
此时禾后寒刚刚翻入宫墙,“风息水”已被他用到了极致,周围的空气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硬生生挤压开来一样,这让禾后寒有些喘不过气,但却使他的速度极快极快,快到如果禾后寒没有天赋的反应能力,恐怕会在快速的前行中受伤。
崇渊脱下龙袍时,禾后寒正迅速地掠过沥玉广场。
换上一件外衣的时间是多久?崇渊不得而知,但当他回头看见苍白着脸的禾后寒跨进大殿时,只是风轻云淡地调笑了一句:“禾爱卿好快的脚力。”
禾后寒看见崇渊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时,有一瞬间眼前是漆黑一片的,然后大量的光芒骤然涌进来,让他眼睛有些酸痛。他脱力般地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崇渊突然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拉扯着他,是因为在他犹疑时突然挣动起来的“千应”,还是他那年轻的丞相仓促出现的身影,亦或是那声如释重负般的叩见。当夜风牵在他浓紫的袍角,汗水黏在他乌黑的发鬓,烛火抹在他苍白的面颊,这一切一切,明明是焦躁而急迫的样子,却让他看起来,看起来有一种,一种难言的安宁。
禾后寒平稳了呼吸才道:“暗卫已经向宫中靠拢过来。”
崇渊慢慢走近他,蹲□子道:“但爱卿是最快的。”
禾后寒听到那一如既往的稳重却不够低沉的嗓音,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寝宫右后侧传来一种极细微的声音,禾后寒的脑海里立刻对应着浮现出画面,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刀刃入体的声音。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出声,他只是一把揽过了皇帝,急剧逼发到脚下的真气爆炸一般翻滚,猛烈的反冲力让他在刺客到达内殿前先行掠到了门外。
崇渊抬头时,就看见禾后寒整个人都像被点燃了,几可燎原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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