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闻言收敛笑意垂下了眼睑。被遮掩的不止是他的眼神,还有他的情绪。
“沈烟,把你的原因告诉朕!”皇帝对他的沉默终于失去了耐心,心中又因着对眼前人忽然产生的一种陌生感而有些烦躁,于是低喝着将他从沉默的境地中强行抽离出来。
“……所有的理由,其实不过是二字而已。”沈烟被他喝得复又抬眼,对着他淡淡的一笑。
而他这一笑,竟然让皇帝瞬间有些闪神。
为何他会觉得这人笑得,笑得……让人感觉他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离开别人的身旁,不再出现在别人面前了一样?而且他的笑容与年龄、外貌非常不符——明明是一样的神情,却有有些不太一样的味道——那是有些苍老,有些感慨,带着唯有经世多年以后的人才会拥有的沉淀。
如果他没记错,沈烟应该还不到廿岁吧?
不过眼下这个不该是自己追究的问题。
“哪二字?”
“报恩。”
皇帝闻言眉间慢慢浮现了一个川字纹,似乎有着万千的疑绪,而他一时间却是不知该先问哪个才好了。
“报谁的恩?”
沈烟轻笑一声,间或还睇了他一眼,只是目光中的神色闪烁得太快了,皇帝并没有看清楚。
片刻后,只听的他缓缓说道:“报这个国家的恩,报这个世界的恩,报陛下你的恩,报关铭的恩,报君荣哥的恩,报炅青哥的恩,报魏夫子的恩,报父亲的恩,报母亲的恩,报义父的恩,报……”
“停!”皇帝越听越觉着不对头,“你怎么越说越多却也是越说越无理了?……你这是在‘敷衍’朕么?!”
这个怎么听怎么不像答案的答案让皇帝顿生恼怒,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怎生的无理了?”沈烟听罢不甚苟同地摇了摇头,脸上又是略笑了三分,似乎笑容一直都刻在了此时的他的脸上一般。
“人生于世便是受了父母的恩惠,长大成人便是受了周遭众生的恩惠。沈烟不才,却也平安长大活到了现在。不报恩,哪里还对得起这仁慈的苍天?”
想那些生他养他的人,都是已经命薄得驾鹤西去了。而他已是死了一世,却能再世为人还怀得前世记忆的古怪存在。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老天爷在提醒着自己——要珍重现在的生活么?——虽然没有忘记前世的痛苦,却可以叫自己越发珍惜现世的幸福。老天啊,你对我果然不薄。
每思及此,沈烟都会发自内心的感慨,眼眶也会发热。
而既是如此,他要回报这些对自己都是极好的人又有何不对?他们可以为了自己、为了国家做出自己的牺牲与贡献,为何自己不能?即使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他也想要试试。
至少,这种珍视对方的心情,他不想白白浪费在自己的心里了——他希望他们也能明白,在被他们珍视的同时,自己又是多么的珍视着他们。
皇帝听了他的话觉得他说得对,却也不对。
谢天谢父母,这自是应该。可对于他提出的问题来说,这个答案就不怎么叫人满意了。
“你要报恩也可以改别的法子。为何偏偏要挑了这次来做那机会?”皇帝从一开始就觉得他的自荐很让人起疑。试问以一个普通人的常识来说,谁会主动去挑这么一个磨肩的担子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沈烟”。
若是换做了其他几个皇帝或许还能理解。毕竟这的的确确是一次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尽管危险,机会却更是难得。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就以周肃的手下来说,随便派上一个人去,回来以后也少不得加官进爵封上三品的。而董君荣与岳炅青虽属文臣,手下能干的人才其实亦是不少。他们本身虽已是无位好升了——一个是文臣之首,一个是朝中亲王,再升?那干脆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们好了。但换做他们手底下的任何一人去了,日后说来他们自己可都是举荐之功功不可没。然而,他们三人是谁都没有开这个口。为何?
因为他们更加明白,这件事虽然办得好了好处不尽。可若是一旦办坏了,那就是得背负千载的骂名,真真正正是要遗臭万年的事儿。
古言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真正聪明的人却深懂无力者无为的道理。而这个道理,皇帝并不认为沈烟他会不懂。
“因为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呐~”
“沈烟……”皇帝对他的搪塞不满地眯起了眼,“你若是再不说真话……朕就如了他们的意撤了自己的旨。”
面对他的威胁,沈烟苦笑着叹了口气,“陛下既是如此多疑,我回答了你你也是不信的。那……为何当时要如了我的愿呢?”
这个问题可把皇帝问倒了。但不是他回答不了,而是他不愿意回答。
因为那个答案……实在是不怎么见得了光。
“朕是在问你。”他沉着脸,再次提醒对方首先发问的可是自己。
“陛下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都在问我问题呢……”沈烟却是微一沉吟,似是回想,随后抬眼朝人疑惑地笑道:“我想,我问‘一个’问题也不过分罢?”
皇帝不快地抿了抿唇,心中暗道: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的狡猾。以后可得提醒关铭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忽然一亮,一个此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蹦了出来,“你要报关铭的恩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你还要报君荣和炅青的恩?”
难怪他刚才听他讲话就觉得有些奇怪呢,可方才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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