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提着硬木削成的船桨,跳进独木舟只容得下他一个身位的小船舱。他甚至不敢抬头找人,知道心里纠结惦记的那个人就在附近。他很害怕看见海雅,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
28、决裂【图】 ...
还能跟对方说什么。
路天用船桨按住水下的河床,轻轻一点,船头荡起两缕水纹,独木舟缓缓离岸。
一直在观望的海雅,这时候突然从岸边的枝头上跃下,身体失去了重心,脚落在地上时甚至狠狠地崴了一下。小黑猿眼中的目光从茫然变成愤怒,由愤怒化为惊慌;两枚黑曜石里涨满的一池波光,打碎成齑粉,在雾水中消散。
路天呆呆地望着海雅,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在那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最后道一句别的勇气。
海雅冲下了河道,在齐腰深的水中扑腾,扑向他的小船,手死死地扒住船帮,手臂上一脉一脉青筋在颤栗中凸起,力道全部集中在了十根手指。
“海雅,我要回家。”路天镇定地开口,声音却完全不像是自己喉咙里滚出来的。
海雅惊恐地攥住船舷,用力摇晃他的小船,瞳仁里的神色逐渐凌乱,陷入疯狂。独木舟几乎被掀翻。
“海雅,你别闹,我真的该回家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迟早都是要回家。我有父母家人的,我总归是要和家人在一起……”
海雅的手指狠狠地抓挠龙脑香木凿成的小船,指甲抠进船帮,一掌撕裂了一块木瓤子,血水从断裂的指甲缝里迸出来。
路天咬紧牙关,将难过压抑在胃里,心尖一阵抽搐,却不想让情绪溢出脸孔。他抓住小黑猿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对方的手指,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海雅,我走了……再见。”
再见,还会再见么?
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
小黑猿从胸膛的最深处发出愤怒和哀伤的嗥叫,一声嗥叫接着一声,声声都加倍地凄厉。嘶叫声像是中枪倒地垂死挣扎的猛兽,在极度痛苦和不平中仰天怒吼。
海雅的嗥叫声里像是裹着刀刃,撕破了平静的黑河水,扯碎了路天心里那几根焦躁不安的神经弦。弦已经绷得太紧,没有给自己保留丝毫余地,只需要摞上最后一根稻草,就迅速抽断,崩塌。
上游倾泻而下的汛流,将独木舟送离了河床,兜兜转转,向河心处越漂越远。河水吞没了海雅的脖子。小黑猿在水中挣扎,绝望地看着路天漠然的侧影,突然转身冲向河床。
海雅沿着河岸追逐小白猿的独木舟,一路狂奔,哀嚎声震落一地的碎叶。就像部落里因为愤怒或受伤而发狂的雄性马瓦赫那样,他用手臂和脚掌不断撞击树干,撕扯头顶上的枝桠。
在船舱中呆立的路天,木桨在手里拎着,下不去桨。可是不用他划桨,小舟已经被迅猛的水流托起,快速漂向下游,一漂就是匆匆的几里地,停都停不住。
雨林中灰绿色的雾气,遮挡住二人的视线。
海雅的脸越来越模糊,就只看得到跳跃的咖啡色身影,
28、决裂【图】 ...
一头披散的长发;凄绝的吼声像是震裂了喉管,血肉崩离。
小黑猿的身影在岸边定格,弓起的脊背微微颤栗,胸腔子撕扯出最后一声绝望,那一刻痛不欲生。哀楚的眼神穿透了雾气水滴,漆黑的眸子刻进一道道血痕,投射到路天的心口。
从来没有听到海雅这样凄厉的惨叫,肠子肺都快要嚎出来。
路天忆起泥鼓祭祀场上生死一战,小黑猿滚倒在地、满身是血的时候,吭都没有吭过一声。
海雅突然转身,攀上了大树,一头扎进密林,头也不回地在枝杈间奔跑,萧索的背影迅速被绿叶吞没,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天手中的木桨“砰”一声掉落进船舱。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拽住海雅的背影,手心里抓到一把潮湿粘腻的水雾。头顶和脚下只剩下淅淅沥沥的虫鸣和水声,四周清淩寂静,再也寻不见他的小黑猿伙伴。
路天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后悔了。
逃开了又怎样。闭上两只眼,可以遮掩眉间眼底流露出的心情,却捞不起已经被感情吞没掉的一颗心。被潮水没顶的心脏已然无法呼吸,硬生生地推开感情,心也就随着滔滔奔涌的黑河水,被卷走了,再也收不回来,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无知无畏,无牵无挂。
胆小鬼。
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不敢承认自己其实就是喜欢上一个村妞儿,已经太喜欢海雅了。
甚至临到分别之际,都没有鼓起勇气问一问海雅: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海雅毫无预警的发/情,突破了那一道弱不禁风的防线。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索,引爆了他心头一直以来的纠结和焦虑。
小黑猿的一把蛮力碰伤了路天少爷用水晶玻璃做的小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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