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内弟来了?”许世伯打了个酒嗝,江凡闷闷的嗯了一声,将被子辅好。
“他有说什么?”
江凡打水洗脸擦身,背对着城隍有气无力的说“没有。”
还用说什么吗?那冷冰冰的态度。
通判的地位相当于现在朝廷里的言官,看着品阶不高,实则前途无限,那小子又深得秦广王的赏识,前些时日带给如意的玉枕就是御赐的。
江凡自忖万万没有江昊的本事,江昊是谁啊?曾有仙姬三试而不动凡心的佳事,又有上仙点化的气数,当年做长安土地时偷遛到三十里外的滋洋河,与滋洋山神吃酒宴,顺带就收了个专门吃人的老妖,捉了个养鬼的道士,一举成名,从此以后连连高升,几年下来俱然有江铁面之称。
没人责斥过江昊越界,都宣扬着他慧眼识奸。
而江凡一心修行也不见得有所升攫。
江昊还只是一团鬼气时,江凡从来没嫌过他是拖油瓶,而江昊步步高升后倒嫌江凡没出息。
江凡还记得,那一年述职,十王评点业绩时曾道“江凡勤勉任劳任怨,数百年如一日震守洛阳,无大过,如今笔录一职暂缺...”当时江昊刚刚升任通判,慢悠悠柬言“江凡不劳而获,无功受碌。此位颇有点过了。”
笔录只比土地大半级,可那是随侍主上左右的,相当于如今朝廷里的京官,品阶低机会却多。当时场景,如今回想仍历历在目。
那时江昊站立上方,官衣外面的暗纹若隐若现,高桃身姿越发显得卓越。而江凡则卑微的站在靠殿门的位置,弓着身子匍匐在地。
江昊那一番话说得他心里阵阵发凉,短短数句却如同雷霆一击,正打在他心坎上。直至走出殿外,看那暗红色的天际笼罩在黑雾下,盯着那雾层变化发呆,被地府层层热浪袭得头痛,江凡仍然不敢相信,那句话自江昊口中而出。
后来这样的事经得多了,江凡憋气之余也就不觉得窝囊了。前几百年还心有不平,后几百年也就无所谓了。
常有人说江凡的师傅看走了眼“少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就是这种人。”江凡苦笑,当年那点彗根本就是机数,如今又缺弦少谱,弹来哪里成调?
江凡呆呆的想着这些前尘往事,盆里的水凉透了才惊觉他还是挤在城隍屋里的小土地。那些事再想也是无趣,回过头上床休息。
许世伯已经占了大半张辅位,呼噜声震耳欲聋。江凡随手变出一对棉花塞住耳朵,抱着被子头朝他脚下睡去。
江凡触动心事,睡得并不安稳,还要时时提防许世伯那那层层黑色老茧的后脚跟塞到自己脸上,于是上半身完全裹进被子里。这一觉睡得头脑昏昏,总像有东西要往鼻孔里爬一样,一时恶心江凡醒转过来。本以为又被许世伯的壮腿压在胸口上,哪成想一睁眼睛,就见江昊正举着蜡烛看他。
那烛火窜得老高,火苗蓝汪汪的幽亮,伴着一室的樟脑丸香,刺激得江凡阵阵反胃,又吐不出来。江昊本就泛青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称下显得阴气十足。江凡大口喘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大叫出声,两撇胡子不由自主的翘到半空中。“江,江,江昊?”
江昊的嘴唇动了动,江凡连忙把耳中的棉花掏出来“你说什么?”
江昊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手比在唇间示意禁声,然后冲他招手。江凡正想出恭,随着江昊出门后便要往茅房走,冷不防被江昊提着后领拖了出去。
两人出了道观一路往郊外走,摸着黑翻了个山包,直奔赤峰岭。
江凡累得气喘吁吁,连攀带爬跟在江昊身后,“内弟啊~你等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终于站在峰顶,四处环顾黑压压一片,连月亮也不见半点踪影。江凡惶恐不安的看着江昊,总觉得内弟今夜与往日不同,似乎带着煞气。
江昊回转身,斜睨着眼,看着江凡起伏不定的胸脯,唇角撇同一丝轻蔑。“你知道我回来是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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