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时候,梨花盛开,小儿尚在她腹中。
但是他回去,梨花依旧,她却抱着堂中刚落地的陆铭。
“然后你就杀了他。”
金克颐苦笑:“一个投了千绝宫叛徒,也没有人为他说句好的,那就索性坏到底吧。”
“你儿子呢?”
金克颐闭上眼,没有说话。
谢源却是知道的。
金克颐不在的时候,她受了委屈。
没有钱,没有势,带着孩子,背着骂名,一个无处可投的女人。
但很美,非常美,被人糟蹋,生了恶病,孩子也保不住,许是被人抢走了,许是病死在不知名的沟渠里。
然后他救了她。
他却回来了。
少年子弟江湖老。没有人有错,却都老了心。
“他恨我是应当的。”金克颐老实说,“当年我也想过要掐死他。”
谢源执箸,拨了拨煮沸的鱼头汤:“但是你把陆铭抱上了青暮山。你早该想到有这天。”
金克颐不言,解下斗笠,依稀是当年检书看剑的风fā_lún廓,却只是从皮囊里倒了一杯小酒,一饮而尽。
两人在小小的船舱里用了晚膳,都有些醉意,外头风雪凄凄,里头被汤火蒸得如屠苏春风,一时模糊了时间。一个仰在竹篓上,一个歪靠着船舱,两双极漂亮的眼时不时对上,然后错开。待到吃饱喝足,谢源取了空空如也的酒囊,取了怀人从腕上划过。金克颐仰在竹篓上,也不阻拦,只看着酒液样剔透的血流进酒囊里,闷闷的声响。
“我欠他的。”谢源将一皮囊的血抛给他,转身走出了船舱。
他的刻骨铭心因为在黄金城中脱胎换骨,早已解了。姬叔夜却不是,他每日每夜都在被折磨。
但是谢源有明煌,即使他不需要。
可是姬叔夜有什么呢?
冒着风雪赶回坛中,陆铭他们已经回来了,老宋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恩公跟主子打了起来,谢源却道无事,只说晚上不用膳了。
老宋有些惋惜:“陆少侠今天可打回来好东西!”精光闪闪的老鼠眼瞥了下庖厨。
谢源一挑眉,除了皮手套推门而入:“honey,你在做什么?”
陆铭有模有样地学话,带着一口乡音:“哈尼,我在做晚膳,今天有好吃的。”
谢源想从背后抱抱他,结果还没走近一股血腥味。他在两者之间权衡了良久,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年轻温暖的背脊来休闲一下思虑过重,于是犹犹豫豫贴了上去:“honey,怎么一股血味?”
陆铭表示他很忙,俯下身一手探进鹿的肚子里,然后很用力地把一团粉色的肠子扯了出来,恰恰丢在他脚边。
谢源难得主动一次,脸直接绿了。
陆铭举手蜷了蜷食指,上面都是血:“哈尼,我今天打了一头鹿。”
谢源看他脸上十分严肃,知道这货这时候心里一定在各种扑腾,说着快表扬我吧、快表扬我吧,贱兮兮的。
谢源扶着他的腰,摇头闭眼:“honey,下次不要杀本家。”
陆铭因为没有被表扬显得更严肃了,杀气外露:“本来想打几只狐狸,剥了皮给你做围领的,但是嘤嘤她不让,可耻。不过鹿皮鞣一下可以做披风,你喜欢这个颜色么?”
“如果我还有勇气把它穿在身上的话……”
陆铭高贵冷艳了一下:“斯威特,这我就要说你了——没用。”说着,随手抽了谢源腰间的剑开始小心翼翼地割鹿皮,割几刀就往上用力一拉,露出酡红色的血肉和肌腱。谢源当真顶不住了,连连告退,陆铭突然“咦”了一声,攥着那柄剑一翻。
谢源忙安慰说谎的少年:“你怎么出门都不带剑?搁在桌上我就取了。这剑是你新打的么?就用来做菜?”
陆铭暗中泄了口气,含糊道是啊。
好吧他就是很阴暗,不想把那个恶心兮兮的怀人送给谢源……
少年眼神暗了暗,复又用力剥起皮来。谢源走到院中打了个榧子,把老宋叫了过来,揽住他的肩膀。老宋对着春风得意的大人的意外临幸,很是诚惶诚恐。
然后他的诚惶诚恐立马就应验了。
“老宋,你说,我现在如果要杀你,”谢源冰凉的手在他粗短的脖子上轻轻一划拉,“叔夜他赶得及来救么?”
八十九、我死了能埋你家祖坟么
老宋吓得扑通跪地上,捣头如蒜,开始背他原创的《忠心表》。谢源放手,以猫捉老鼠的口气戏谑道:“想要闹得人尽皆知,你就在这儿继续跪着吧。”
老宋眼见院中四下无人,赶忙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小媳妇似地趋走,真是趋,那小碎步迈的,就像做错事的小狗,还继续低声吟唱《忠心表》。谢源背着手回了里屋,老宋赶忙给他沏茶倒水。
谢源也不喝,顾自脱下大氅换成便衣:“老宋,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你若是在叔夜和陆铭间选一个跟,那也就罢了,叔夜和我,选哪个你还不明白?”
他系上两衽,“你为叔夜得罪了我,可叔夜还不是我的人,嗯?你有什么好处可得,我就想不明白了。”
老宋欲言又止,谢源抬手,“不用说什么为难什么逼迫,人总有得选。你可以同时八面玲珑,我没让你得罪了叔夜,只是你要知道什么该说实话,说几分。”
谢源看他扭着手无比纠结的模样,扯起了唇弯:“想知道我怎么晓得的?”
老宋对上他的眼,说话唧唧歪歪细若蚊喃,可就是死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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