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荷包里的碎钱,想给那老翁,殊不知人一转身竟走到了庭院里。
竟是这文庙里的人。他想,撩起下摆迈进了门槛。过桥之后的庭院里立着四个石质香炉,炉灰早就灭了,一只灵梁鸟叽叽喳喳停在炉鼎上,仄歪着圆滚滚的眼睛瞧着陌生人。
“老人家怎么不说是执掌文庙的掾史祭酒呢?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谢源进了昏暗的大殿,恭恭敬敬地执了弟子礼,被老人家笑了回来。
老人家面色红润,长髯雪白,眉眼极有神采,穿得却朴素到了寒酸,“还多什么礼,这里哪里还看得见诗书气么?来来来,一起进来吃鱼吧。西凉春汛时候的冰鲈,你们好口福啊。”说着,解下了身上的蓑衣倚着空空荡荡的墙,提鱼进了殿后。后院大概是他休憩的地方,谢源计都不好进去,只站着环顾四周。
文庙中供的是圣人,几条金黄的绸缎挂在偶像前头,加之堂中昏暗,具体是哪个圣人谢源就吃不准了,也不知道大成至圣先师有没有在这个时空网开一面,传经布道。几个穷人家的子弟坐在潮湿的垫褥上,年岁大概十二三,拖着鼻涕歪歪扭扭,动不动吸上一吸,转着有些混沌的眼睛,还以为谢源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偷偷摸摸被打量着。谢源看了看他们的作业,发现并非什么圣贤之学,倒是在学算术。也是,西凉城商会遮天,何等繁华,读诗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学个本事,上街随便进当铺票号做个学徒,也好过饿死。
大堂前后八进,算是宽敞的了,谢源走上几步,凑到一旁的书架上翻书。
他翻得很是急躁,不符他一贯的冷静,不一会儿就把堂左的书翻了一整通。
“你来这里……”计都恍然大悟。
“盐铁,漕运,财务,邮驿……要维持一个郡治,各功曹的市政文书必不可少,按照惯例,写完之后都是收录在文庙之中。秦家在西凉如此之势大,不可能什么记录都没有,再者说,西凉有什么事不是他们在背后支持的,运气好,还可以得到他们近几个月的资货流通。”谢源把一本发黄的礼记在手掌心里一拍,咬了咬牙,却听到一声童稚的呵斥,“不许毁书!”
谢源赶紧对竖着俩发丫的娃娃比了个抱歉,又朝堂东的书架走去。这一次计都帮他一起翻,经传诗赋,史书方术,金石草木,应有尽有,虽然都被虫蛀了发黄了,但是若在平时谢源一定很愿意翻上一番。
“这种东西应该不是人人可看的。“计都安慰他。
谢源转念一想,也是,这里不是封丘。他即使找到了市政文书,也不可能让陆铭他们把书在半夜里偷走重抄,这个风险太大,得从长计议。
可是如何从长?
提前进入公务员体系,做一个末等文书,成天潜伏在这里抄写?不,他的时间没那么多,他这次得走快棋。
谢源把眼珠子转到眼角,盯着计都的发旋。
不,也不行,计都不能放在这种地方,他的用场比这个要大得多。
谢源想了想,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正巧老人家撩开帘子,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年轻人,打算吃白食?快帮老汉我来劈个柴火!”说着慈蔼地招了招手。
谢源自是求之不得,现在只有开后门可以一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论怎样,跟老头子套个近乎总归没有害处。走进后院才发觉,后院居然没有墙围,一片矮房,一围半圆空地,旁边就是几尺深的流水淙淙,大约丈宽,不远处才是文庙斑斑驳驳的红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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