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谢谢你。”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向小女孩道谢。
——景仲言已经死了。和周隽云一起牺牲的。
她看着小女孩惊异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妈妈!”身后,景宸追了过来。
“没事,回家吧。”她揉了揉眼睛,掩饰地说,率先向回走去。
景宸默不吭声地跟在她身后,快到家门口,才慢慢地问:“妈妈,你看见什么了?”
“没有,我看错了。”方梅简单地回答,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糟了!我的菜!”家里用的还是老式的煤气灶,菜烧焦了是小事,万一引起火灾那就玩大了。方梅慌张地推开了家门。
——并没有发生什么厨房惨案,景冬阳在厨房中,听见他们回来的人转过了头:“哥哥,妈妈,我已经做好了。”……他居然会做菜,哪学的?
——方梅看着景冬阳,心里想:“仲言就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上被她强制地压了下去,她像平常一样,笑着说:“冬阳真能干。……景宸你跟弟弟学点儿!”
景宸脸上的凝重,冬阳脸上隐隐约约的紧张,都随着她打趣的话消散了。一家三口,又是其乐融融的氛围。
——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方梅躺在病床上,干涩的双眼望着头顶的虚无,氧气罩戴着口鼻前,但每一下呼吸仍旧很艰难。旁边的监视器,她的心跳缓慢。
她也快要死了,衰竭而死。
快死了,可是长久以来混沌的大脑却又清醒了不少。
很多事,一遍遍的在眼前回放。生命中那些后悔的事,宁可疯掉、去忘掉的事,每当想起,皮肤上就像爬满了铁做的荆棘。
“你居然会同意周一秋回严家卧底,你疯了吗?”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抬头看,是一直以来,和自己一起负责追踪严家案件的同事,他一脸的无奈和怒火。
——居然会想起了五年的事情。
“你养了他这么多年?怎么放心他去严家?严家都是一群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同事责备道。
当年的方梅一声不吭,低着头,神不守舍。
“这计划我不同意,”他说,“我要对你严肃批评,方梅,你以前可说过会把周一秋当亲生儿子看待的啊?要是景宸,你舍得让他去严家卧底?”
——景宸,周一秋……
眼前突然闪过上次回到家中时看见的情景。那是她提着一只冷冻过的鱼,碰在腿上,那冰冷的触觉现在都还能感受到。
“怎么舍不得?”方梅猛地抬起头,对着同事,喝到,“仲言去严家卧底时,我说过什么吗?怎么别人去得,他就去不得了?”
她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同事吃了一惊,半天才说:“可是一秋毕竟年纪小……”
“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方梅说,好像鼻子里还有股鱼的死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他比这还小的时候,就带着他爸爸的头来找我。你忘了吗?你还把他当小孩吗?”
——周隽云牺牲前,让儿子把自己脑袋里的蝴蝶带给景仲言或是方梅。方梅在情绪激动,口不择言的情况下,居然把这个当成指责,说了出来。
——每当想起生命中那些后悔的、自责的事,就会从心底长出长满铁刺的荆棘,慢慢地爬满全身。
“妈妈!妈妈!”
仿佛听见有人在耳边不停地呼唤。
思绪终于又回到身体里。快要死了,方梅想再看一看自己的儿子。
景宸风尘仆仆,像是从外地赶回来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也不好。
……不要太辛苦,好好休息。她翕动嘴,想对儿子说。
“妈妈,”景宸说,把身边的人拉了过来,“一秋回来了,他回来看您了。”
第61章
和周一秋一样,在周琰脑海里,母亲是个陌生的概念。
站在病房中,看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周琰第一次感到了茫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那是景宸的母亲,他们眼睛的轮廓有一点相像。只是老人的眼神是浑浊的,她盯着周琰的脸看,手一直在发抖。
景宸走上前了一步,握住母亲的手,拇指抚摩着她的手背,又说了一遍:“一秋回来看您了。”他转过头,看周琰,目光难得有些弱势,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周琰皱了皱鼻子,自我安慰说来了都来了,就当做慈善吧。他也走到了病床边,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叫了声:“阿姨。”
老人猛地抬起了另一只手,抓住了周琰的手,紧紧握住。
周琰先是一惊,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一转眼看见景宸的眼神。
——“他一定在想,要是现在在这里的是景冬阳就好了,或者周一秋也行。”周琰这样想着,心中有些不快,于是强忍着,任由老人抓着自己的手。
老人手越握越紧,力气很大,周琰现在相信她过去是个精干的警察了,这力气一看就是练过的。老人望着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视线,慢慢地,眼中汇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她怎么了?一时间,周琰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的心电图也有了一些异常的动态,几个医生护士从外面冲进来,但老人拼了命握紧了两个儿子的手,似乎松开就会铸成什么大错一般。
——“喊妈妈。”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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