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说完才能完。”朱旻睁开眼,充血的眼球呆滞的盯着头顶的吊灯,倒是眼神依旧锋利,像他笑时唇角的弧度,“约了十点。昨晚我走电脑还在渲图……”
他说着想起来:“几点了?”
“八点多。”唐非说,“你再躺会儿也来得及吧。不十点么?”
朱旻拧身在床头柜子上找手机:“唉……我手机……”
一休受了惊动,爬起来凑在他手边闻。
没找到。他又重重的倒回枕头里,带的整张床剧烈的一颤:“啧……让我扔楼下了。”
“你要干嘛吧。”唐非说,“我给你拿。”
“给王迟打个电话,问问他渲完没有。”一听这话,朱旻立刻恢复了半死不活的状态。就是仗着有人管他,怎么地吧。
“他两天都没回家了。”他说,“我这管怎么地还能回来一趟。我操,伺候政府真不是人干的活。”
“那你看。早说你们这行没劲。”唐非大爷样的在朱旻脸上捏了一把,爬起来跳下床去。
一休叫起来,意思不许欺负朱旻,这是我饭票。
“臭一休!”一休它爸终于咆哮了,人都在楼梯上了还不忘挑衅:“我就捏我就捏!回来我还捏!”
朱旻卷着被子大笑。
但这一切在袁梁看来就是一出默剧。看着仿佛与他无关,可他却不那么认为。唐非也许笑着,但却只露给他一个乱七八糟的后脑勺。他看不见听不到的东西太多太对,那让他深深的感觉不安。这种不安有时甚至能超越他对朱旻的憎恶。他不知道唐非在干什么,也不知道唐非在想什么,窥镜不及的地方,他被一道墙生生隔绝于唐非的世界之外,不能靠近。
客厅的视角根本看不到沙发,袁梁反反复复的寻找角度,不停敲打空格键切换视频,可惜,唐非依然遍寻无处。
他看上去有点急了,搭在鼠标上的手指不住哆嗦,像下一秒就会蓦然爆发,把手边能抓得到的东西全扔出去摔得粉碎。先是狠狠攥住了鼠标,再又强直的撒开手,他抓住电话,等待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正不住闪动——他这才注意到耳朵里充斥着的尖利的嚎叫,恍惚是一声高过一声的门铃。
快递到了。他捡起地上的信封,镜子里的袁梁微微笑着,淡定从容。
绝不是沉迷于偷窥的疯子。
“我出来了……可能稍微晚几分钟,你先到了在楼下等我一下。”朱旻总算出门了,门口挣脱了一休的纠缠,冲夹着烟的唐非挥手。
袁梁还是看表,再在纯手工的画本上记下时间——最近朱旻的时间很不好控制,有的时候突然出现,有的时候突然消失,这给每天按部就班的窥视着唐非的袁梁带来很多麻烦。袁梁习惯做事有条不紊,所有事都有固定的程序,最讨厌就是被打断。
朱旻在这个很大的城市里开了家不算大的会展公司,淡季嘛大家摸摸鱼,旺季就像这样,几天几夜的改图纸,发财不算但也有房有车,桃花不多但质量普遍不错,总得来说从工作到生活都是常人眼里的非常人,非常人眼里的精英。
唐非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摄影师,专业的,不是影楼里随便扣个“国际知名”、“享誉海外”、“xxx御用”一类装逼的名头瞎混日子那种。上大学时玩票儿,后来阴差阳错,经一个当记者的师兄介绍入门,三五年里唐非真就得过几次像样的大奖。什么中国摄影大奖赛啊、平遥啊、尼康在中国啊,再加上他那性格,专门爱拍个猫猫狗狗啊、弱势人群啊、冰山融化啊、温室气体啊,非常契合国际摄影界“你不装逼我不乐意”的要求,几次三番,颇受好评。08年大地震,唐非正好在成都采风,第一时间赶往绵阳,路上拍了许多他自己都不敢再看的照片。其中一张名为“寻找还是等待”的照片后来入选了《国家地理》年度社科类十大经典瞬间,并且在最后的评奖中获得了年度摄影特奖,受邀去美国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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