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这种事情所困扰。
在光鲜的少年时代,他也认识些倒霉鬼,学校里总难免有那么几个受欺负的学生,艾伦知道那些同学们——很多是他的「好哥们」——如何折磨和削弱另一些孩子,但那从不会让他感到困扰。
他不关心别人受了什么罪,反正又不是他受罪。
他没欺负过是因为觉得需要注意公众形象,这样将来他出了名,媒体采访时,同学和领导就不会说他的坏话——爸爸是这么教导他的。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既快乐又成功,在讨人喜欢上做得相当不错。
但是现在,他瞪着天花板,心里想,我总是在因为别人的痛苦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再也无法如此快乐,和如此冷酷了。
这么躺到早上六点,外头传来人类活动的声音,艾伦才慢吞吞爬起来了,漱洗一番,扒了扒头发,去吃早饭。
他和那个伊森约好了在餐厅见面,然后试图一起处理这个案子。
他就是这个时候,看到那个男孩的。
毫无疑问是他,站在街对面,七或八岁,一脸战战兢兢,左边胳脾上打着石饼,绿灯时,他穿过街道,着上去正在赶往什么地方。
艾伦把咖啡的钱一丢,冲出店门,跟上他。那孩子脚步匆匆,转进一条偏僻的斜街,他脑中的尖叫已经平息,但一些凄厉和恐惧仍像潜藏在墓地里的回魂尸一样,缠绕在他周围,久久不散。
艾伦跟上去,有一刻想到那个伊森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而在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斜街。算了,他会打电话的。
他看到那孩子快跑了几步,追上几个结伴而行的男人——三个,看打扮像附近的工友,从胸前的盘子徽章来看,可能是餐厅的工友——叫道:「安德鲁!」
—个染红头发的男人回过头,他们都挺年轻,大概十八、九岁,这年龄的孩子正是对一切缺乏耐心的时候,艾伦有些惊讶地发现,他们同时停下脚步,盯着那男孩,好像和一个小学生讲话,是一个重要事件。
孩子走到他们跟前里翻出什么东西,递过去。艾伦目测是个铅笔盒
他说道:「这是亚当的东西,他死前一直抓着,我觉得你也许想留下它。」
红头发男人怀疑地看看他,一边慢慢接过铅笔盒,摩挲它的表面,上面画着超人。
他说道:「亚当是个了不起的战士,他为一场神圣的战争献出了生命,也许有一天,孩子们的铅笔盒上画的会是他的样子。」
男孩迟疑了一下,说道:「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安德鲁尖锐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是赤裸的厌恶和愤怒。一般人不会这么看小学生的。因为他们是小学生。
他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选择了连锁快餐店,选择了魔鬼的一方,破坏上帝的计划,你是死后将永恒在地狱受苦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谈我的弟弟?!」
呃,连锁快餐店?刚才是说连锁快餐店吗?艾伦想,我听漏什么东西了吗?
「你必须忏悔。」一个留板寸的男人在后面说,声音平稳坚定,像法官的宣判。「现在,你要跟我们回总部,安格尔,忏悔你的罪过,然后我们会给予你一个痛苦的死亡,以赎清些许你的罪孽。」
「我没什么要忏悔的——」叫安格尔的男孩说道,他的话没说完,那板寸头从后面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拎起来。他朝另一人说,「去开车,安德鲁。」
安格尔拼命挣扎,可那人牢牢抓住他,手像钢筋一样坚硬和冷酷。
那人面无表情。艾伦想,这是一张残酷蛮横的脸,有一种狂信者不顾一切的血腥气味。
他没法感应到他的精神——这镇子的水域像被什么异物完全浸染了——可他仍擅长察颜观色。在他还没发展出自己的异能前,知道别人是什么类型,相信什么,喜欢听到什么样的话,便是他的生存基本功了。
他知道被这种人抓去会有什么下场,如他自己所说,「一个痛苦的死亡——这过程尽可能往极端了想,绝对不会夸张的。
那个叫安德鲁的男人消失在街道上,大概是去开车了。
而这条街地处偏僻,没什么人,那人动作隐蔽,于是没人发现这起绑架。
我得去阻止,艾伦想,虽然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但不能看着他们这样当街绑架小学生,然后还要杀了他「赎清罪孽」啊。
他正这么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轻快活泼,几个人同时转头看他。
艾伦朝他们露出尽可能灿烂的微笑,绑架犯们表情冷硬,一点也不心虚,倒好像他是个罪犯一样。
他接通手机,说道,「嘿,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逝:「艾伦·派崔克?你在哪?」
「伊森!」艾伦嚷嚷道,好像跟里面的人多熟似的,「你终于到了!」
他看到那板寸头把手伸进口袋里,里面……有把枪。操。
「啊,你往东走五十米,看到一条斜街,我就在那里,你到就看到了。」艾伦说,「我看到安格尔了,就是住对面街上的那个,他正跟他朋友在一起呢。」
他朝对面一群人灿烂地微笑,好像他是个超级好邻居,会无条件地热爱所有朋友,帮他们遛狗,关心他们小孩的成绩,并且不会踩死任何一只蚂蚁。现在正在参与一场和乐融融的家庭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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