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不久,杨妃那边传二王回去,这两个孩子就不想走,李越就说洗漱后再走。可洗漱了,阿卓要和李越睡觉,阿福也吵着一起睡,两个皇子觉得新鲜,就也要同寝。内侍又去请示,回来后把床拼凑起来,铺了被褥,四个孩子和李越一起上床,李越自然又讲了各种故事,直闹到深夜,阿卓又想起了分离,再次哭,惹得几个孩子都哭,但他们实在太累了,哭着哭着就睡了。
赵宇这边听着李越那边的喧嚣,心中没有好气儿。对着张世杰和陆秀夫又叮嘱了些要整肃军队,统一领导,不可轻弃福州之类的话,就说自己要及早休息。张世杰和陆秀夫告别了出来,两个人走出了院落,都觉得不对劲儿,可又说不出来。赵宇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行将去赴死的样子,太轻松了。
农历三月,万物更新,夜中轻风也多了一丝温和,让人莫名松弛,想倾诉衷肠。两个人在街上缓步,都不想相辞。他们拥立了赵宇,此事重大。赵宇自登基后根本不出朝,张世杰主领朝政,陆秀夫协从,近日广受朝臣攻劾,如果不是赵宇的确看着是明日要出城,他们会以为真的被赵宇忽悠了,将赵家江山拱手让给了一个骗子。这种心理压力太大,现在赵宇眼看要走了,两个人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想静一静,寻求些相互支持。张世杰忽然说:“君实可知我为何最终决定用武力拥立赵官家乃至负背主之恶名?”
陆秀夫知道他想告诉自己,就说:“在下不知,张公请讲。”
张世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日赵官家与吾等谈话之间,吾忽然神思恍惚,心若有梦,片片断断,有史书片段,有海上景色,可有几处竟如他所言:吾等拥立益王,而元军破福州,逐吾等至泉州,然泉州又失,与权逃走,吾等泛舟于海。益王病死,吾等又立广王,众臣多散,只你我两人,竟是在一处漏雨草棚,吾等衣衫都已陈旧。接着被元军围攻于海,正在激战之际,吾等船只桅杆尽断……”
陆秀夫低声说:“吾背幼帝在身,跳海……”
张世杰突然停步,问道:“君实也有同样的梦?”
陆秀夫沉重地点头:“也是在那次谈话中,情形就如君所言。”
张世杰皱眉道:“难道吾等都受了赵官家的妖术荧惑?!”
陆秀夫摇头道:“赵官家连诏文都不能自己成句,说出话来,明显无任何文章口气。可我梦中所见史篇记录,都是我宋言辞,有些还是朝事纲要原本。就是赵官家用了妖术,那些也该是真的……”陆秀夫想到梦中的记叙,眼中流下泪来,“吾非悲吾之生死,而悲我大宋江山三百年,竟如此沦落……”
张世杰长叹道:“正因此,吾决意立赵官家,动用军士,而不能让陈公上位。虽然与权现今是吾等中官位最高之公,且广有人脉,可真如吾梦中所见,如吾等立了益王,与权高位,与杨国舅逼死赵与檡,福州失守,而赵室宗亲又在泉州被杀大半,吾怎能对赵室交代!”张世杰最后的对天的祷告就是一心关注赵室的安危。
陆秀夫流着泪说:“连杨妃一介妇人都投海而死,吾等绝不能容此结局!”
张世杰点头说:“如赵官家所言,吾等不立益王,也许就能免梦中之败迹。吾当初说服杨妃不立益王,就是言说如果此时立了益王,恐有损益王性命。杨妃听后马上同意吾等的建议,并承诺去说服国舅。身为母亲,都能知如何为儿子趋利避害,何况吾等。现在看来赵官家的确有不俗之处,明日行将出城,却处之泰然,与往日无异。”
陆秀夫用袖子擦去眼泪,点头说道:“当年,少康能够凭借五百人马、十里方圆中兴夏朝,难道我文武百官不能依靠数十万兵民、万顷碧海复兴大宋王朝吗?(此是陆秀夫原话)如果赵官家能暂抵元军,也许前程将是另种模样。”
张世杰皱眉说:“少康当年尚有五百人马,可这位赵官家只有两人……”
陆秀夫说道:“今日那位孙小官人持意要与他同行,当是三人。”两人对视,都摇头长叹。
☆、第 59 章
次日清晨,张世杰就领了十匹驴来了,都是老弱残瘦的样子,一个个病病歪歪的。陆秀夫也赶来,到院门外,看见这些驴,莫名其妙,正要进院子的张世杰告诉他这是赵官家要的,两个人又一次结伴到了赵宇的屋前。
屋中,赵宇收拾好了一大包裹放在桌子上,他刚吃了早饭,神清气爽的,比昨天高兴了好多。屋里没有孩子的哭闹,他又恢复了以前恬静淡然的儒雅风度。
李越早就小心地出了昨天他和孩子们睡觉的屋子,避免吵醒四个还在酣睡的孩子,回到这里,在里屋检查他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赵宇见两个人进来,笑着问了早安,陆秀夫把文房四宝诏书材料和赵宇用的宝鉴等包在一起,捧给赵宇,赵宇笑着接了,塞到了自己的大包里。
张世杰看赵宇虽然穿着皇帝淡黄色的外袍,可头上没有戴帽子,只用块淡金色的头巾扎住发髻,他当然不知道那是金属软布,只觉得十分寒酸。虽然他和陆秀夫按照赵宇的要求立了赵宇为帝,但此时赵宇行将出城,他却感到对不住赵宇:这么一个人就要去送死了。
张世杰告诉赵宇驴已经在院外了,董家说马上就有人来送粮。赵宇笑着说:“我们在外面等着,把那些驴都串起来,粮食一来就赶快出发,免得那些孩子醒了又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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