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披着外衣,负手站在不远处。他微仰着头凝视前方,昏暗光线里看不清他面上神色悲喜。
郭嘉道:“公达这是在夜观星相?”
荀攸这才回了神,见来着是郭嘉,关切道:“奉孝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你病还没好呢。”
郭嘉轻笑道:“不碍事,一直躺着也有些累了。便出来走几步。”
荀攸颔首。
郭嘉心中有些乱,便随意问荀攸道:“我见见公达面色不虞,可有何心事?”
“这一战能胜,却也是险胜,我军必需付出极大代价。”荀攸这般道:“在下之所以不支持北征乌桓,也正是因此。”
郭嘉淡道:“攘外必先安内。若不先抹去北方威胁,我军何谈南征刘表呢?”
荀攸微微一叹:“是啊,却不知我军明日又要失去多少将士。”
郭嘉淡道:“若能荡平北方,一切皆是值得的。”
荀攸闻之,闭眸怅然长叹。良久,他才无奈道:“人若能活着,为何要去死呢。”
郭嘉指尖一颤。
“夜深寒重,奉孝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罢。”荀攸说完这一句话,便告辞回去营帐之中了。唯有郭嘉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他终是难忍夜间深寒,重重咳嗽起来。
翌日,曹操登白狼山顶。
他观得乌丸军队阵容不整,心中料定乌丸人必未知晓自己已至白狼山,便下令张辽为先锋率军在前,自己率军随后,全军突击绝不后退!
这是一场血战。
哪怕是当日面对袁绍,也从无如此惊险!
郭嘉镇定站在白狼山顶,他一瞬不瞬凝视下方战场,从容微笑起来。冷风如刀削在他的脸上,呼啸着刺入他的脾肺,引得他愈发猛烈地咳嗽。
他面色已惨白如纸,整个人都恍若风中烛火,仿佛下一刻便要消逝。
但他的眼眸很亮。
甚至是夜晚天幕里的北斗星,都无法匹及的明亮。
此时曹植与阿敏正在练箭。
自从五月阿敏被教训在曹植授意下认王奇做义父,随王奇姓王之后,整个人都不同往常了。他甚至一改从前沉默,开朗爱笑了起来。
曹植也便命他同自己一同练箭。
射箭之奥秘,无论力量、心神皆是缺一不可。曹植在王奇训练之下,力量已有了一些。王奇也发现,曹植近来有些神不守舍。
他见曹植引弓拉弦,忽然道:“你最近神思不属,是在思春呢?”
曹植闻之,右手猛然一抖,利箭脱弓而去。王奇顺着那一箭的轨迹看去,却见本应订在箭靶上的箭支,正颤颤悠悠安然戳着一步开外的树干上。
“……”
王奇悠然喝了口酒。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这一箭偏离的罪魁祸首,微笑道:“啧,你又没射中。”
曹植额上三条黑线。
——究竟是怎样的老师,会以学生学的不好为乐呢?
曹植百思不得其解,便放下手中长弓略略叹息。半晌,他才闷闷道:“先生,学生并未思春,只是近来很担心一位友人罢了。”
王奇挑眉。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米酒,然后顺着这一动作遥望苍穹。
天幕湛蓝,浮云悠然。更有凉风习习吹拂,十分清爽。
如此秋日,本便是让人享受的。
啊敏接过王奇话语道:“您若实在是担心友人,为何不去瞧一瞧呢?”
曹植再叹了口气。
阿敏见他如此模样,便知晓曹植的友人距离此地怕是不远。如此,也确实是要担心了。
只是阿敏从未担忧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便也说不出什么安慰话语。
王奇瞥了他一眼:“担心有用么?”
曹植面色下沉,缓缓摇了摇头。
王奇喝了一口酒:“既知担心无用,何不想办法去解决呢。”
曹植心猛然一跳。
“你从前和我说,你要用你手中的剑来守护一切。”他说着,看曹植面上神色愈发凝重,继续道:“师傅期待那一天。”
建安十三年八月,曹操破乌桓,斩蹋顿及虏名王下多人。胡汉兵将,降者二十余万人,袁尚袁谭逃往公孙康处。九月,郭嘉遗计曹操坐收谭尚之人头。
不久,传来郭嘉病重、恐有性命之忧这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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