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瞥,只能看个大概,知晓这人如今已瘦的夸张。如今近看,他面上虽有病容,到底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华卓越。
曹植心中既有难受,又觉骄傲。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他心中叹息,不由自主起身扶着郭嘉走入亭中,瞧着他苍白的脸色,再给他倒了杯水:“先生感觉如何?”
郭嘉瞧着这一杯清水,淡道:“死不了。”
他虽的命虽保住了,却伤了脾肺,短期内再不能饮酒。
——若非接近死亡,他当真会以为不能饮酒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曹植已坐到他对面了,正微笑着凝视他,目光说不出的温和柔软。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是十分温润了。
郭嘉不由自主轻咳几声,然后道:“郭嘉心中有个疑问,还请四公子告知。”
他并非是曹彰,曹植也懒得打哑谜,直截了当道:“先生是想问曹植为何要救先生么?”
郭嘉不语,只静静凝视曹植。
初见曹植,便觉这是个十分可爱的孩子,至于如今更是成了俊秀少年。可惜时光流逝,将他年幼时的有趣,成了如今的复杂。
他心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听得曹植说:“自然是因为先生是曹植的至交好友。好友的安危,植如何能不担忧呢?”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仿佛这当真就是真相。
郭嘉浅啜一口温水:“三公子虽然信了,在下却是不信。”
曹植微笑起来:“那么,先生想要听什么呢?”
郭嘉缓缓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曹植敛眸看他近在咫尺的眼:“曹植所说的话,先生若信,便是真话;先生不信,自然是假的。”
郭嘉闻之,微顿了顿,而后猛然咳嗽起来。
他咳完,方惊觉曹植已站到了身后,甚至轻拍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连轻声说话都仿佛有了温柔的错觉。
郭嘉一瞬不瞬凝视着他。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以他同曹植的交情,值得绞尽脑汁来救对方么?
答案显然是不。
是以他先前不明白,也不将曹植警告放在心中。
直至当真一病不起,直至当真差些死去,直至华佗恰巧为某位友人前去翼州看病。
何苦呢?
郭嘉不过贱命一条,岂值这般兴师动众呢?
若他只是曹植的好友,而非曹操身边谋士,非曹操器重之人……曹植还会这样费尽心思救他么?
想来也是不会的。
唯一的解释……原来曹植早已觊觎世子之位么?
郭嘉想到这个结论,微微叹了口气。联合他年幼时期的平凡无光,他实在想不出有人能韬光养晦如此之久,却又恰似无意将自身不凡透露与他们这些谋臣。
于他,于荀彧,更让曹操也有极佳印象,反而决不会认为他锋芒毕露。
一个小孩会知晓徐徐而图,会知晓何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如此心计,当真仅是一个小孩?
郭嘉略略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失望,也是说不出的无奈。
一个人能被他的朋友关心,自然是十分愉快、温暖的事。然若他的友人居然是别有用心,这其中滋味倒是微妙难言了。
曹植面色也有些微妙。
——他什么都还没解释,为何郭嘉竟是一副了解的模样?
尚未待曹植想通,郭嘉便在这微妙的感觉中淡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四公子但凡有任何用的着在下的地方……除了世子之位,在下定在所不辞。”
然后,他见得对面小少年微瞪大了眼。
曹植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喜欢之人,竟认为自己是为了世子之位才接近于他?
曹植失笑。
他盯着郭嘉的眼,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他从前便觉这一双眼很吸引他,如今看来亦是如此。
他也不反驳,反而露出个无害的微笑:“除了世子之位么?”
郭嘉细细分辨他的神色,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强自压下这种感觉,一字字淡道:“除了世子之位。”
然后,他便见对面的少年笑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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