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在明黄色的纸笺上快笔疾书。陈留王见她不搭理,也不甚在意,摇头晃脑的咯嘣咯嘣的嚼着冰,嚼完了,又嚷着道:“再来一碗,换个大点儿的碗,小不拉几的不带劲儿。”在旁侍立的平安看了豫王一眼,见她专注书写,没说什么,便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轻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平安端了个小茶盘来,茶盘上置了只粉彩的大海碗,装着满满一碗冰,恭恭敬敬的放到陈留王身旁的矮几上,道:“陈留王爷请用。”
直到最后一字,下笔,收力,一气呵成,姜恪搁下笔,拿起纸笺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便拿玉麒麟的镇纸镇着,等墨迹干了,折了两折,放进信封中。招来平安道:“拿上这封信,再去库房找些上好的虎骨鹿鞭,八百里加急送到北静王手中。”
平安双手接了信,退下去办。
“你不是一直盯着西北么?怎么连北疆也管上了。”陈留王纳闷儿道。姜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陈留王忙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的放置膝上,末了,嘀咕道:“一板一眼儿的,没的叫人难受拘谨。”
姜恪哑然失笑,半晌才道:“我又没说什么,应该让你去与老十一住上几日,你就知道什么是拘谨了。”陈留王去了趟民风淳朴的西北便更是软骨头似的坐没个坐像,走起路来倒很威武。
“真名士,自fēng_liú。你们懂什么?”陈留王没好气道,他惯看不起端世子那故作高尚的附庸风雅,伸着手指不拘小节的敲了敲扶手,道:“北疆出了什么事了要你亲自过问?”北静王自天启元年便自请镇守边疆,十五年来除了必要陈奏少与朝廷往来,一心一意的守着北疆,怎么这会儿写了信来?姜恪答道:“没什么。只是说他身上陈年痼疾又犯了。”陈留王不解道:“他那陈年痼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这会儿倒嚷起来了?”
“不晓得,且看他要怎样罢。”姜恪漫不经心道,陈留王一想也是,八叔还没说要怎样,他们就急吼吼的凑上去,占了被动不说还大失气度,不如就现在这般,敬着他,送些名贵的伤药去。陈留王想罢了,便笑嘻嘻道:“等开秋在野外官便要回京述职了,你可有什么好地方?不如让马伟杰这新科状元谋个外放,积点功绩,总比在翰林院熬资历强罢?”
“外放是好,可总比不上翰林院清贵。他是怎么说的?”姜恪想了想道。
“他也想外放,说翰林院清贵是清贵,却难免闭塞,入阁不止翰林一条路,做几任知县知府的,切身了民间疾苦,也免得将来议政时纸上谈兵。”陈留王颇得意地正了正身子,姜恪笑,侧手一挥,展开了折扇在身前轻轻地摇着,难掩欣赏的点头道道:“你这内弟倒是个有主见的,想必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让他拟个章程来,我看过了,也好早做安排。只可惜了这庶吉士的名头。”
“这个简单,我让他拟来便是。”陈留王身任武职,这文官调任之事便只能托到豫王这文武皆修的身上,见她轻轻松松便应了,应当是有百分的把握的,心中便很有了了桩事的松快,笑意便明朗了起来,道:“近日辅国公上蹿下跳的惹了好些事,早有传闻说要退居,难不成是假的?”
“若是假的,他如今便不会这般慌紧慌忙的了,不过是想多拉几个人给世子,省得身后他吕家的人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姜恪轻蔑一笑,陈留王啧啧叹道:“满朝可有一半是他辅国公的门下,他还待如何?何况吕德安尚了公主,以后,害怕谁会亏待他们么?”
姜恪摇着折扇的手一顿,淡淡的道:“世事无绝对,谁说的准?”
陈留王闻言一惊,不由的望向姜恪,见她神色平淡,仿佛不过是说件寻常事,他心中却极是不安,脱口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别乱来。”
姜恪笑,双眉轻佻,语气森然慎人的道:“我自然晓得分寸,即便到了时候,我也会念着辅国公的好,给他吕家留个后。”
晚间,陈留王与陈留王妃留了晚膳,两处相谈甚欢,尤其是华婉与陈留王妃,临别还约了何时再见。
回府路上,陈留王妃想着华婉的一颦一笑,越发觉得这弟妹举止得当,极会做人,不禁便向陈留王赞道:“十九弟此番是娶了佳妇。”陈留王纳罕,问她何以见得。陈留王妃便将白日之事说了一番,又叹息一声,肃然陈结道:“她堪堪十七的年岁,却难得又这番眼力,更是难得她见地颇高,又擅交际,三言两语便让人放下了心防。”
陈留王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会是觉得弟妹比你强,心中不服气罢?”陈留王妃敛了笑,捏起拳用力的捶了他一下道:“胡说什么呢,我与你说正经的呢!”
陈留王笑,捏着她的小拳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说正经的,不过是看你如此严肃感慨,怄你笑一笑罢了。”
☆、34第三十四回
“白马穿隙,不过眨眼便已一十五个春秋。犹记离京之时,太宗康泰,尔方三岁稚童,某日婚讯传来,叔父闻之欣慰,幸之慨然,奈何陈年痼疾,病痛缠身,不得到京祝贺,愧之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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