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这事若不是你情我愿,又有什么意思?”刘熙扶起了范安,“君子之言不能儿戏,若爱卿真已收了梁家的儿子为学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不赐缘,不能强求。”他转而又安慰李见碧,“大学士阮国祯是天英国才,膝下无子,你若愿意,不如让他做你的老师。”
阮国祯是当朝太子太傅,德高望重,官正一品,可比对面这范安靠谱了许多。
李见碧恹恹谢了恩,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范安,黑如鸦翅的眼睫垂下去,忍不住扶额皱了皱眉头。范安分担心地看着他,旁边的大夫立即上来扶稳了李见碧。
“你可是身子又不舒服?”刘熙握了握他的手臂,道,“朕在此你反而不能安心养伤,病苦非小事,身体是根本,爱卿你在府里再静养几日。朕便先回宫了。”他说着站了起来,李见碧见他要走,还欲送他,刘熙拍了拍他的手,道不必了,我已着御用监选了些药材来,明天便送到你府上,用得上的便用吧。说着领着一众大臣出了门。
范安跟在众人身后,跨过门槛时忍不住回头看李见碧,那人站在床榻边,雪白的常服将他整个人都衬出一股森森的寒气,旁边一干侍御史直勾勾盯着他,范安迎了一眼,吓得浑身一哆嗦,他再不敢流连,连忙跟着刘熙出了李府的大门。
次日下朝,范安在金水桥外被梁业年叫住了。
梁业年拉过他的手站到一边,说范大人,昨日在李府府上,真是多谢你了。我之前不明白你的心意,还以为你与那李见碧是一样的人,直到昨日才知误会你了。梁业年道:你放心,你既认定了我,我定不负你的心意,以后甘苦共享,同舟共济,有什么好处定不会忘了你的。
认定了你?你误会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阿?范安吃惊地看着他,他的手被梁业年握着,身体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范安笑呵呵地挣了挣,说多谢大人抬爱,下官以后勤勤勉勉,定然不负大人的期望,更不负皇上的期望。
梁业年愣了一下,忙道大人说得不错。他四顾一番,说此处不便亲热,你以后多往来我府上,我随时好酒好茶地等你。说着拍了拍范安的肩,才随旁边一众内阁辅官走了。
范安松了一口气,他整了整衣领,低着头慢慢往洪武门去。他这几日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肾虚腿软,人都老了好几岁。他平日下朝走得快,总随着众人一起出洪武门,今天被梁业年在桥边拉着说了几句,走到洪武门外时众官都没了影了。
初夏时节,门外的石街上刮着几片落叶,范安单身立在空旷的门前,走了几步,立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他抹了抹额,四顾着往前走了几上步,冷不丁从前头的白玉狮子旁探出一人头来,那人一眼见到范安,忙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范安看着那人觉得眼熟,不及他细想,突从那排玉狮子后跑出数十人,盯着他看了几眼,竟满脸杀气地朝快速跑过来了!
昨日御史台的几个侍御史在李府,眼睁睁看着范安将兰台之首的脸面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地。这些人早怒火在胸,恨不得将范安这小人千刀万剐了。今天候在这洪武门外的狮子口,就准备将范安堵在此处痛揍一顿。
这些人出身御史台的名薄诸公,身后有人撑腰,个个如同戴着官帽的土匪,哪一个都不比内阁流氓李长川逊色。一股脑儿跑过来,虽不带刀枪,却也把范安吓得吸了一口凉气。
范安在心里大喊了一声“冤枉”,连忙提着官摆往外宫墙跑了。他是正宗的土匪出身,跑起路来身捷腿健,一点也不比身后的那些小年轻差。
那数十个御史台的人沿着宫墙在他身后猛追,从洪武门追到左顺门,又从左顺风追到右掖门,直追出了长安街,追的人都快断了气,前面跑的范安仍是健步如飞。
“这范平秋到底是什么来路,平时见他慢条斯理矫情犯贱地,跑起命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那白御史瘫靠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前方范安慢慢没了影。
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御史虽没成功替李见碧出了这口恶气,但那李见碧祖保天佑,病情还是慢慢好起来了。
五月十五,皇太后八十大寿。圣上在广和园内行宫廷寿宴,群臣俱至,百官恭贺,李见碧已有数月不曾上朝,今日竟也来了。
玉容雪冠,青绶紫袍,他眼里含着浅笑,已不复之前苍白的病容。圣上见到他很是高兴,问及他的身体,李见碧说皇太后八十大寿,龙凤喜祥,泽其臣民,臣托了皇太后的福气,病已好了。
梁业年旁边笑着附和,说我就知道宫内如此喜事,李大人身为兰台之首,众臣之表,绝对要来的。李见碧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梁业年,弯着嘴角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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